第二十四章 神诞的祈祷

荡漾着，荡漾开来。

    “啊？我立刻去捡！”年特回身，但是美莲把他叫住了。

    “啊呀，还是有人会有办法的。”大家笑着打量起那个不太熟悉的骑士来，那骑士有些瘦削，沉默地点头向年特致意，眼睛很漂亮。有很多随队人员是平时在别的管区，临时才被学生会调拨过来，不认识的家伙很多，大家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拉年特的披风。

    正说着，就有一个小孩和负责临检的查尔德吵起来了。那小孩穿着华贵的天鹅绒外套，斗篷上有烫金的花边，手里拎的马灯也是水晶罩子，家世显然十分显赫。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查尔德看着他递过来的通行柬，每个小孩从四岁到八岁只有五次机会参加节日活动，四岁领取教会的通行柬，每年登记一次，而这上面已经有五个红色的印章了。

    “在此期间盗窃是要处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一定不会让您流鼻涕的……不，我们是说……”打头的小姑娘不太会说话，但是看上去不答应，她会很失望，年特便问：“干吗找我这种臭名昭著的人做模特？”

    年特的钢靴很结实，安卓美公主那一脚对他来说只是心神荡漾。他及时回答道：“很平静。我的管区居民层次很高，文化修养都很好。”

    “似乎不行……”年特捡起屋外的脸盆，蹑手蹑脚放回屋里，又顺手把花插|进了花瓶。

    整扇窗的光线明亮地照过来，美莲回过头，脸色十分苍白，那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美丽，了无生气，年特惊呆了。

    年特寻着声音上二楼，屋里出奇的简洁，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和朴实。年特本来以为会摆满名画和雕像，实际上最奢侈的装饰就是窗帘，此刻也开着。美莲就坐在一个画架前，对着窗台上的花瓶发呆。

    然而那个小孩却不气馁：“混账！我是四皇子安卓伦·哈马斯，退后，无礼贱民！”

    “决斗啊！我怎么知道他离开盔甲和宝剑一下就死了！而且正好撞在铁的地方！”

    “啊？为什么是我？”

    “大哥哥，松饼分给你吃好不好？”一个小男孩把通行柬给了查尔德，却把糕点举起来递向年特。他看上去有些顽皮，但笑容使他不失是个纯真的天使。

    “不必了，别再叫那个绰号就行。”年特带着队伍离开了，突然听见边上有人尖刻地说：“好伟大啊！”

    “什、什么花瓶？”

    “那么，今年的治安就要依靠各位了！”哈马斯亲自召见了治安队的所有队长。说起来，负责维持治安对学生骑士来说是很好的任务，很多著名的骑士都是在这个时期受到老百姓的拥护，为今后成为大人物奠定了基础。

    “不要在我家。”

    完全无需奖赏，只要是真正的骑士都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这份荣誉。炎龙骑士团和天蓝骑士团都调集了相当的人手从边关赶回，骑士公会里派出三千人马前往周边收集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斯芬克说：“我们的老大心肠意外地好呢。”

    “就是所谓的品牌了。我正在和骑士公会商谈细节，就是关于未经许可不得穿着的权利约定。”姆斯回答，“你不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样的好事，神也会赞美你的。”

    身后风声响起，一扭头，大斧砸下……

    “像贼一样，以后我的生活都要像贼一样了……”

    “过去看看。”

    ※※※

    “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呀！”年特和姆斯渐渐聊开了，就用夜明珠定下了一个奇怪的交易——姆斯给年特提供一个系列的铠甲，而不是一套。铠甲的设计风格由年特独享，一次生产十套，不是很名贵，但是其他的任何人不能制造同样风格的外观。

    傍晚，有人前来拜访：“我们是王家博物馆的，从美莲小姐家来……”

    不管怎么说，姆斯是值得信任的有信誉的人。现在年特并没有心情考虑铠甲如何，因为神诞日快要到了，那是全大陆共同的节日，比新年还要重要的节日，而他作为治安队长，负责的区域里正好有一个很重要的建筑物——神诞圣堂。

    “寒冷的日子有这么美丽的花啊！”年特不由自主走过去，在湖边蹲下来伸出手去抚摸。那花那么小，却散发出如此爽朗的气息，年特被那金黄和洁白相掩映的美丽征服了，粗糙的手掌伸在那里，舍不得触摸，“湖水都有些结冰了呢，那种倔强和高雅的姿态，就像是——美莲。”

    ※※※

    美莲拉开窗帘，街道已经被火把照亮，对面是一块烟尘四起的平地。费隆正拿着一把巨斧猛追：“不要跑！恩将仇报！见色忘义！”

    一个小时后，年特流鼻涕，打了个喷嚏：“美莲……我是无所谓，可惜这花……”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幼狮数一数二的费隆大爷的房子？”那个家伙笑得很恶心。

    “感受的话，你去问屁股的主人会比较清楚。我只能给你提供相同的服务，让您亲身体会……”年特狠狠地掏出开瓶盖的锥子，“粗了点儿，不过感觉基本一致！”

    “王家博物馆？”年特的感觉隐隐不好，对方递过一个信封：“麻烦您赔偿这个旧历魏国花瓶，大概是五千金币！”

    “别闹了，”年特询问情况，“没有可疑的人靠近吧？”

    美莲的声音优雅而冰冷：“梅花是不怕冻的！”

    “轰！”

    “就……（忍了）赖着不走。”

    天真和青春的挽歌亵渎了生命的驿站，

    那个孩子却很有派头：“哼，要你管。我老爸你惹不起的。”

    费隆半夜才回家，月色不好，黑漆漆一片：“今天也算帮了朋友的忙。啊，好累！……年特？！难得我帮你忙，你不回家休息，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我做了什么？”

    年特没命逃窜：“我帮你盖新的！盖三层的！”

    年特拍拍手，似乎还算满意：“我走了，保证你现在画得出了。”

    阿滋说：“大哥呀！美莲姐姐有多恨你，也就有可能变成多爱你！你不要把她拼命往恨你的方向推嘛！”

    米蕾妮娅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不过一夜之后就被人揭光了，许多无聊的人拿回家贴在床头睡不着的时候欣赏，流浪汉也认为机会难得。

    美莲拿着一束花，挎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想必是在逛街的时候见到了这一幕。

    突如其来的爆炸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没有小孩儿的哭叫声，一瞬间，巨大的火球冲上天空。神殿的大门被巨大的力量从里面推开、撕裂，大理石屋顶飞出五十丈外，火舌冲破大门和墙壁倾泻而出，强烈的冲击波使年特毫无准备地飞出十米开外。

    “求求您！虽然只是一个苹果，但我也是希望过个愉快的节日啊！如果您把我送到监狱，我就没命了！”

    “什么？”年特抬头，美莲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我在想，这个也没什么好画，明天我想画白玉圣城！”

    美莲关上窗回到屋里：“那就冻着吧！”

    “妈妈说，”一个小妹妹把篮子紧紧抱在胸前，“如果害怕的话就跟着骑士哥哥走。”

    “放开我！年特……你说话呀！你说呀……”安卓美公主被人抓着胳膊架起来带走了，娇蛮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你是不是打算从这里摘花去送给对面的大美女？”

    年特冒汗：“那……那需要几年时间……”

    屋里有如死寂。人们默默地看着年特被人押走了，瓦尔多哭喊着“报仇”，被人从座位上扶起，突然昏了过去。没有人叫嚷捉拿凶手，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炸药也没有这种威力，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来不及从屋里离开。

    美莲：“这么久了吗……门开着，进来。”

    在阳光明媚的皇家园林里，年特跟随哈马斯随意地漫步。雄狮和勇者的雕像是这里几百年来的主题，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树木体现着园艺家自然和规矩相交融的哲学。走在这里，就觉得有一种没有涵养无法步行的感觉。

    “好，她还是恢复了！”年特高兴地大叫，吓了对方一跳，年特毫不在乎地进屋掏钱，“这个是我的信对吧？”

    ※※※

    第一次死亡后，便再也没有死亡。

    终于，喜气洋洋的神诞之日来临了。经过吵吵闹闹的一天准备，傍晚的时候，神诞圣堂的大门打开了，随着大神官走入，洪亮的钟声响了十二声，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门外贴着风干的蓝铃花，小孩子盛装打扮，大人冲到街上相互拥抱，在高呼了三声“恭喜”之后，庆典活动正式开始了。

    年特有如死了，曾经有多少次，他胡搅蛮缠，死里逃生，无法无天的事也做了，但此刻他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当文明的殿堂和儿童的笑颜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叫人怎能去面对？

    骑士公会开始有人公然指责是教会方面有人混入，而且作为所有魔法师的管理机构，教会难辞其咎。教会死了大神官，米蕾妮娅也刚刚离去，教皇当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指责。

    还没有审问，愤怒的公会主席瓦尔多劈头就是这一句话，而只有这一次，年特无言以对。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瓦砾堆里寻找孩子尸体的父母，那母亲怨恨的眼神，“呜……连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你怎么做骑士的？”

    哈马斯叮嘱说：“继续警惕，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事。否则，你就完了。”

    “神的慈悲也只能是让人诞生吗？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人们自己的问题啊！”年特扔下一个金币：“去把苹果买下来，再好好吃一顿。”

    “我！”

    年特哭了，还来不及分享小松饼的味道，石块便已化作泪雨纷飞，心也碎了，脸上的泪痕干了，心里却在泣血。

    周围的人都说没有问题，年特也确实很累了。谢过伍德，年特骑着马缓缓回到骑士堂，将执法的徽章缴了库，突然觉得天气很好。

    本城三霸唱起颂歌：“老大心肠好，老大了不起，老大天下第一……”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武艺只是次要的方面。”哈马斯和年特倾心交谈，“这一点，也许和你们玫瑰郡不同，但是在以诺，舆论是很可怕的，一个骑士必须能够拥有自己的拥护者。如果让人民失望了，充其量是一个打手，不能成为伟大的人。”

    “什么话？这是稀世珍品！你们不懂！”年特痛快地掏钱，让客人们对他另眼相看。问题是客人们带的话还有下文：“美莲小姐还有让我们带话，她明天想画屋外对面的风景。”

    “再见……”

    年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儿什么，道歉的话应该带束花，四下张望，对面的公寓院子里竟然就种得到处都是梅花，和凌乱的健身器材一起占据了院子，而且花朵很嚣张地从栅栏里一朵朵探出头来。

    “不，”年特虽然不想，但还是笑了，“那个流鼻涕的位置我心有余悸。”

    “算了，反正我也画不出。你已经见到我了，其实你我都清楚，你也没有什么可道歉的。”美莲回过头去，“你走吧。”

    ※※※

    “谁叫你把亚修打死了……”

    美莲在原地站了一下，浑身发抖，终于还是头也不会地走了。

    “年特！你不是骑士了！”

    人们发疯似地奔走，不管是不是失去了亲人，掏出金钱或是拼命地慰藉，只是避免自己也被那气氛搞得发狂。

    “还有一点，作为男人背黑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哈马斯似乎很了解他的想法，“男人嘛，手段无所谓，重要的是让人能够理解。去和美莲见见面，求得她的原谅，让她知道你也很辛苦。这些事情都是应该完成的任务，否则，到你毕业的时候还挂着不良的名声就不好了。上流社会的人很关心美莲，而教会的人我也不用说了。如果他们为难你，就算你回到玫瑰郡也是无法脱离影响的。”

    几个人拌着嘴，路过神诞圣堂，突然看见守卫在神诞圣堂的卫兵在和一个人争执着什么。

    查尔德交换了通行柬，微笑着说：“小弟弟，你已经超龄了。还是等一下去狂欢夜市吧，神诞圣堂是进不去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伍德穿着鸭子睡衣：“怎么搞的？在演喜剧？”

    每年的神诞之日，莱特尼斯的小孩子们拎起灯笼，只身上路在黑夜中行走，象征光神在人间艰辛的历程，纪念能够将神也感动的好客传统。他们可以敲开三家门口挂着红灯的大门，主人一定会盛情招待，给他们准备好的精美食品。他们得到休息后，就继续前进，带着得到的三种不同的食品克服对黑暗的恐惧，最终找到神诞圣堂，作为冒险旅程的终结。

    “喔！早就想来拜访。”姆斯主动和年特搭讪，“太绝了！你身上常备麻|醉|药吗？是不是早就想扎那著名的屁股？有什么感受？”

    哈马斯有些纳闷：“你去过节？宫殿里不是有宴会吗？”

    查尔德体现出了家教的渊博，怡然不惧，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陛下一定已经担心了，要不要我们送王子殿下回去？”

    磨刀米尔西突然出现，剑光一闪，王子手里的通行柬碎成了整齐的两半，只是一瞬间，很多人还来不及看清，剑就已经回到了壳中。

    费隆不解：“没有啊，问这干吗？”

    “独立公寓二十八号。”

    “谢谢！”年特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算是知道当年亚修的滋味了。讨好冰山美人，就一定要冻成冰棍才行。

    “那都无所谓。”年特已经不想要太珍贵的铠甲了，经过这次，他清楚地知道恐怕没有什么铠甲是米蕾妮娅打不碎的，所以太珍贵的东西只能是浪费。

    二十多人一起伸手：“我……”

    “如果人像是因为总是画成亚修才撕掉，那么风景为什么也画不好呢？或者说……”年特觉得美莲变成这样，自己是有责任的，“也许亚修活着的时候，美莲只是喜欢拿他当个笑话，但是他死了，我竟然立刻就招架不住。这个世界上死人最大啊……”

    小王子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开始大哭：“我要进去！我就是不走……”

    “就是这个，”对方帮他把信拆开，“幸好美莲小姐已经画好了你才打碎，就是这个，可是价值五千金币！”

    美莲笑了：“这混蛋。”她挥着胳膊大声喊：“喂——！我改主意了！”

    费隆眼都直了：“你拉着投石车？！”

    “因为我很可爱呀！”小男孩嘻嘻地笑了，“每年我都得到很多的！不过我已经八岁了，今年是最后的机会进圣堂了。大哥哥每年都站在这里保护我，我也很想感谢哥哥们的照顾，这是妈妈特别嘱咐的。”

    “轰”的一声，费隆家的两层小楼成了平地，所有的人都被惊醒，到处都是狗叫，灯光不断亮起。玫瑰花圃成了昔日的传说，红色的花瓣像雨一样在晚风和尘埃里飘飞。

    “气死我了！为了这个要他的命也不至于，打一顿就算了。”

    “听过！”年特隔着栅栏一拳把他打昏，“你竟然不认识我，也是个奇迹！”

    在明白了年特的想法后，姆斯十分高兴：“没错！像您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最好的顾客了。很多人得到珍贵的铠甲后，爱惜到舍不得用。像您这样每个月都可能会需要新铠甲的人才是真正懂得其中奥秘的人。相信我，铠甲都是用来打坏的，否则只会像小孩子一样哭泣。”

    年特知道哈马斯这么说是因为用小麻醉扎了米蕾妮娅屁股的事情影响太大了，虽然有很多误会和不得已，但是在民间流传上一个月，从街头传到巷尾，事情的味道就会变了。现在没有人感激他阻止了可能殃及十万人的大咒，反倒成了出名的流氓。

    ※※※

    但是能够引起这样毁灭性魔法的，就算是自爆也只能是屈指可数的高级魔法师，人们开始怀疑是某些著名的神官，当怀疑都找不到确定的对象的时候，人们对教皇的信任动摇了。

    由于人手不够，天字一班都以中级骑士的身份加入了他的巡逻队，别的管区也有人员调拨过来帮忙，全校的课程都暂时中止了。

    “你……！”安卓美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用你带着也能跑进圣堂！等着瞧！”安卓美突然一脚向年特的脚面踩去，然后跑掉了。

    一种信任感让每个疲惫不堪的骑士们心头都暖洋洋的，年特微笑了，虽然他的面孔在头盔里面躲藏着，但是他知道温柔的心意可以穿透一切。也许高傲的骑士们不屑于表达出来，那就是护面甲比坚固更深刻的存在价值。

    “这一个。”年特瞅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从门外的垃圾桶里，年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撕得粉碎的失败作品，果然，几乎什么都画不好，除了人像，都是开个头就撕了。

    年特呐呐地说：“我听说……你的心情一直不好，作画也不太……”

    从来都不知道血有这么粘！

    年特将长剑抽出来一挥，“嗖”的一声，一块巨石飞起，四十五度角直奔目标，原来旁边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竟然有一架投石车。

    骑士们带着满身伤痕巍巍站在燃烧的废墟旁，质问着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