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做人的方向

r />     墟市附近有一座简陋的书院，这就是李肆曾经读书的私塾，在这他见到了昔日的塾师段宏时段老秀才。六十多岁的老秀才貌不出众，干瘦矮小，隐隐贴着“猥琐”二字，可这老头的名头却不小。据说每位知县到任，拜访当地乡绅名流的名单上都有他，只是老秀才淡泊名利，始终避之不见，也连辞了好几次县学的训导（教谕助手）。

    “那个北、那个西……还是认不利索。”

    “老师，官绅不传，读书人也不传，不等于春风不传，纵然我在矿洞田头上，如此浩荡仁厚的皇恩，也能感受得到。”

    虽然老秀才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这话李肆却不爱听：“满天下读书人，张口好大道理，却还要草民等面对如此咄咄怪事，这读的到底是什么书？读来又有何用！？”

    李肆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狗子答道，还偷偷看了一眼关二姐。

    他一脸笃定：“我还给萧把总递了话，不想在，他也得在！”

    “为啥……不就是为……活着吗？”

    “不整治李四？”

    又是星夜，李肆轻搂着关二姐问：“可会认了？”

    挥开自己的虚妄遐思，关凤生咬牙道。

    “站住！”

    老秀才嗯咳一声，很是有些尴尬，李肆话里的讥讽再也明显不过。

    “倒是这单子……经手的里排和书办，未免太过胆大，真要起了风波，光他们自己可是兜不住的。”

    “请问老师，府县老爷罔负上谕，欺昧恩蠲，会是个什么罪名？”

    石头茫然地摸脑袋。

    接着他将这点烦恼一甩了之，脑子里转起了龌龊的漩涡。

    心中有了定计，老秀才又摸起了紫砂壶：“这一关能过，这个学生，看来还得捡回来，就不知道他志向何在，值不值得托付。”

    老秀才的表情怪异了，像是感慨，又像是追忆什么，憋了好半天，他忽然扬起脖子，哈哈地大笑出声。

    【1：清代绿营有三分之一是汛塘兵，汛下有塘，一般就几个人把守，负责稽查哨望。】

    然后他温声问道：“如果你只想免了皇粮，这事我可以说合。”

    凤田村西面十七八里地是一个渡口，顺带也成了这方圆百里内的一个墟市，来来往往人流频繁，金山汛的绿营还在这个叫西牛渡的地方设了五名塘兵【1】。

    “四哥儿，变得太多，以前还只是个死读书的闷性子，可现在……现在感觉比官爷还强厉。”

    “没错没错！读的是什么书？读来又有何用！？”

    “李四问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会知道那事？不可能……去年不管是县衙，还是大哥他们，都在着意掩着，他一个圈在这方圆百里地的穷汉怎么可能知道？算了，傻子的心思可不能去揣摸。关二丫头那张小脸，啧啧，就跟玉瓷似的，养上几年，那还不是个大美人……”

    目送李肆离开，老秀才双眉深锁：“这个李四，以前木讷寡言，看不出什么，可如今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勇决？此事他到底是从何而知？”

    “北斗七星找准了，看住斗口的两颗星，再向外延伸，大概五倍斗口长那么远，那颗星，就是北极星。它始终都在正北方，认准了它，你们就不会迷路。”

    赖一品看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那李四对关二丫头那么在意，怎么可能不在？至于什么刀子，他没揣，随便找把刀子塞他身上！县里的杨典史不听我的，难道还听他一个草头小民的？”

    “人活着，就像认天上的星星一样，得有一个方向，如果没这方向，那脑子就是一片混沌，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认路干嘛？这方圆百里路，咱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关田氏怯怯地说着，之前在刘婆子家那一幕，至今还在她心口里撞着，这两日她总是在后怕，怕的不是卖了女儿的愧疚后悔，而是这四哥儿会怎么对她。还好他把二姐抢了回来，从那个吼一嗓子，方圆百里都能听到的刘婆子手里硬生生抢了回来！甚至契书都签好了，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她这辈子从没见过。

    【2：清代官员有公罪和私罪之分，公罪责轻，私罪重。公私之分，看的是主观还是无意，跟公私事无关。】

    他深呼一口气，点头道：“你可直接去县城找李知县，以你在此事上的心性，我也没什么可嘱咐的，李朱绶此人器具不足，却还算清醒。”

    他指了指那张纸，神色凝重。

    “可左右到底怎么着？”

    李肆指着那张纸上的一个名字，郑重看住老秀才。

    李肆前身资质鲁钝，不怎么入段老秀才的眼，这会过来拜访，问到了事情，段老秀才啧啧品着茶，懒懒应着，话语里那点拒人的疏离再也明显不过。

    李肆向老秀才行礼道别，他来找老秀才，就是确认这事，现在目的已经达到。

    “李四，你要做什么？”

    “四哥儿的话不仔细听，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李肆冷哼：“老师，不是他们逼我，我也不会行此险招。”

    李肆摇头：“老师，今次只让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松开，后面它再掐回来，我可就没丁点反抗之力，不奢望断掉整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