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魇岛之囚

西亚人，所有被你的苦肉计牺牲的人，都同我一样。”

    “你们！”我看见的只是他们黑色的斗篷，还有手中淌着殷红血珠的长刀。但他们身上的气味，我本该早就察觉得到……

    “这两个人，我随时可以让她们死！”军神抽回银戟往地面一掷，沉重的戟身砸在我跟前，营帐内外的灯火被震得如海浪般波动不停。勃朗希德这才转还口气说，“但我可以等哈德来——除非你们信守承诺还我一个健康正常的艾瑞娜，除非你们确实象说的那样有本事！……”

    “什么人！？”此时牢门外忽然传来异动，然后我听见几个军士的呼喝，然后是抽拨兵刃的几声轻响，然后是悄无声息。

    幸好艾瑞娜的及时出现，为我们带来了宝贵的线索，值此情形，我不得不选择冒险追踪。虽然途中遭逢变故，虽然艾瑞娜不幸罹难……但看来我们已经接近目标了。

    “你严刑逼供阮达尔，让他自己把这些人招出来的？”阮达尔先前就是怀斯滕的副官，若这些穆西亚人是他那时候预先布置，军神是不可能轻易拔|出|来的。

    “兰若，别惹那混帐军神啊……”刚刚恢复知觉的阮达尔抓住了我的手指有气无力地说，“勃朗希德要杀你！别惹他，等我们的人赶来呀……”

    “别这样说！”我惊得发抖，我连忙反握住阮达尔握紧的拳头。“要说谢罪，是该我来死。我早已是一个死人，我早该死一万次！”

    手上的绑缚终于被松开，可现在心情纷乱的我怎可能凝聚魔法？我皱了皱眉头，只有悄悄弄破自己的手腕，把那枚“生命之环”凑了上去……

    “其实我一直宁愿这样想……”我按捺着胸中的激动说，“我想军神在国人面前、在那些黑骑兵面前所做的诸多姿态，一定是为了某个计划。这个计划事关重大，但我们却一直没有法子同你取得沟通……”

    “你们敢！”一记吼声陡然从两个黑骑士身后掩至，那两柄要命的长刀立即收转，几下金铁交鸣震得整个牢房嗡嗡作响。

    “……但那个史洽克恐怕不会放过我和阮达尔的，”我苦笑道，“而勃朗希德大人的计划要顺利进行，是不是首先要取得他的信任？”

    “干吗不杀了我？我不会跟你们走！”我吐了口气说。

    ※※※

    我理解军神的苦衷，但我很难接受他的“理由”。无论如何，这一场杀戮中，无辜者的牺牲，是在多数。换了是我，是否能够下这样的决心面对诡谲多诈的局面？

    “我不管他有什么计划，但这个人已经变了。”阮达尔的恼怒中带着一股羞愧和屈辱，“兰若，你当时不在场，你没亲见这个勃朗希德的手段有多么卑鄙和惨毒……”

    军神的部队登陆魇岛，现在我们的营盘，就在那青色的山峰脚下。被近卫军押解进营寨的一路上，我再没有见到象史洽克那样的黑骑兵的任何动静。我还没有机会深入探究这个岛屿的地形，但那青色的山峰背后，应该有更多的秘密……

    几番出生入死，我知道阮达尔是一个宁死不辱的汉子，让他松口的，决不是那严刑逼供、刀斧加身。

    我退后了一步，两柄长刀已经绞破门锁。

    鲜红的血正在凝结成霜，琥珀一般铺满了那军帐前的空地。眼前巡逻的近卫军，正迈着正步从这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间践踏而过。

    “你忘记了件事情，史洽克。”勃朗希德沉声道，“同我订约的，是黑爵士哈德，不是阁下。”

    现在牢门外是怎样情况？我在这一片刀光剑影中尽量侧耳倾听，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但却听不真切……这里是近卫军的兵营重地啊，赫赫有名的军神，怎能任凭我们这几个人乒乒乓乓地厮杀？

    “兰若将军，原本我很难打消对你的怀疑。”勃朗希德说，“在危机面前，你的表现过于从容了！……我想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杀的不是那些俘虏，而是间谍。”勃朗希德冷笑道，“这个阮达尔能够深入重地，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我的军队，永远不会允许有怀二心的人！”

    但堂堂军神，怎可以出此下策来取悦敌人！？

    “阮达尔？”几个军士拥进牢中，把阮达尔和两个黑骑兵全架了出去，他一定被重重地击伤了，不然他一定会回应我的呼声。

    “是这样么？”我哼了一声，背靠着牢房的土墙让自己慢慢坐倒。

    我惟有抱住阮达尔，紧紧地抱住他。我们眼前的危机尚未过去，如果我们不再相信自己的意志、操守而自求其死，我们只会死得倍加地屈辱。

    说好说歹，军神毕竟做足了“姿态”。他用血腥的方式显示自己同穆西亚人的誓不两立，他用我，用已死的艾瑞娜做出同死灵们讲价钱的架势……现在史洽克定然对他充满戒惧，却也不会猜疑到军神“另外的计划”了吧？

    “不然，”勃朗希德翻了脸色说，“你们就连兰若将军的尸体也见不到。”

    “……那个时候……”军神说到这里陷入了凝神长思，他的话语不觉间戛然而止。

    果然是黑骑兵！尽管此刻他俩下了坐骑，可面目还是一样的凶恶狰狞。

    “是的，因为艾瑞娜……我们接近目标了。”勃朗希德的口气是意味深长的、且带着深深的伤感，“我希望你们确实值得信任，但在我的计划实施以前，我们要先解决眼前这个意外。”

    “魇之岛，梦魇升起之地。”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摇头道，“我只是确信，在你这里我是安全的。”

    我猛省起艾瑞娜在河港边看到过流血的河水——那个本能所预示的凶兆，现在正在应验？！

    我原以为我已经了解军神的为人，可这个人身上，分明还有一些谁都不曾了解的东西。

    “他们很好……他们都在营中。”看守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我的提问，但他还是说了。尽管这个答案不出我的预计，但我的心里毕竟放下了一块石头。

    “你用我来威胁他，让他出卖穆西亚人的！”我狠狠地望着军神，看样子他并没有让阮达尔事先知情——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蒙蔽黑骑兵，也不能这样不择手段啊！

    但我们的敌人顽强得令人意外。他们当中有一个已经负伤，竟然力战不退。阮达尔的身手看来比他们中任一个都胜一筹，但这狭窄的牢房里剑术施展不开，两个狡猾的黑骑兵分进合击，双方就斗成了僵局。

    不，他们“早就”来了的！

    “怎办？”我着急想喊，但分明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迎面而来，这气息竟仿佛连声音也能凝住。

    再斗两回合，局面更加对阮达尔不利！他总要顾念背后的我，更着急想杀退敌人夺门而出，剑在手中却不知不觉乱了架势。“不好！”被缚着的我不能助他一臂，我只有强闭起双眼，努力想收摄心神，这个时候，能给他一个简单的“祝福术”也好……

    “我知道恶有恶偿，而我勃朗希德也不是第一次杀伤无辜了。”军神说道，“但我首先会把我要做的一切做完！到那个时候……”

    被倒捆着的双手已经有些发麻，这整整一日夜的骑行更让我身心俱疲，其实我现在只想一睡不醒，但我知道，现在才更加是需要我保持清醒的时候。

    淡黄的火光里晃动着无数旗影，这灯火通明的所在俨然是营盘中的一处重地。几重茅刺围着一座阔大的军帐斜斜排开，茅刺前方正有一队衣甲鲜明的蜥蜴卫士如长龙般游过。明亮的火光已照在我的脚面，我略略低头，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不由一顿。

    牢门外的看守语气并不严厉，我想现在近卫军当中很多人都该知道眼下的时局，知道怀斯滕、勃朗希德和穆西亚人之间这场纠纷的前因后果。就算军神真地已经麻木不仁，他手底下的将士也还没有完全受那些黑魔法师蛊惑吧……

    “给我留下！”我的身前响起军神的怒喝，那道银光在地面上一顿，已经冲近牢门的黑骑兵竟然被震得跌倒。

    “兰若将军，我有话问你。”勃朗希德这才回转头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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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黑骑士闷哼了一声，一条人影立即从他身侧掠过，拦在了我的身前。

    史洽克又发出了无礼的笑声：“军神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我派来送信的两个随从在你营中不幸遇害，好在看见大人你处事坚决，惩处凶徒，这样还差不多……”

    “见鬼，快放开我！”我气急地喊，“再不用治疗术，他会死的！”

    “兰若将军，你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栅门外的一个军士立即警觉到我的动作。“艾瑞娜的死，已经令军神大人十分激动！若你想多活一段时间，就安静待着罢……”

    “想要这个女人的话……”勃朗希德瞟了我一眼说，“让哈德自己来！”

    “阮达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不能自已，“快离开，你留在这里危险！”

    其实，这家伙的说法是狡猾的，他并没有承诺艾瑞娜可以“复活”，他只是说艾瑞娜可以作为一个死灵存在。我不知道一个死灵能否“象过去一样美丽”，但如果她确实能保持住生前的所有回忆，那何尝不是一种诱惑……那个本能，不就一直这样在诱惑我么？

    “既然如此，那些死灵对他们不可能完全放心……”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猛然一紧！

    魇岛的夜气格外的刺冷，地面又硬又滑，仿佛已结了层薄冰。勒穆利亚的季节时令，同我的故乡不一样吧？——气候变化太快，快得让我心惊，海风吹在身上，竟有些象刀刃刮过。此时此刻，我已经迈不开脚步，两个军士左右架住我，向前方一片淡黄色的火光移去。

    “是！虽然我尚且不知兰若将军身上有什么秘密，但那个史洽克显然把你看得很重。”军神说，“这个家伙自负莽撞，我料定他一定会趁我刚回营驻扎不稳就做小动作——但我确实没料到那个穆西亚人会冒出来！”

    “你是说，阮达尔？”我问。

    “跟我一起来的战士们现在怎样？”我问那个军士道，“伟大的军神，不会把他们交给史洽克吧？”

    看着史洽克悻悻而退，我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