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尘埃落定

    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无穷的鞭影当头罩了下来，不过更要命的是，一把红色的刀轮就在眼前。

    “只有往北，不知道能不能逃到海里？”

    三个人全都竖着耳朵听，等谢小玉念完，洛文清微微露出一丝惊讶。“这好像是佛门的东西。我虽听过佛门中也有剑修一脉。却是第一次看到，佛门以慈悲为怀，最重因果业报，剑修以杀入道，讲究破灭一切……”

    他知道此刻必须有人断后，否则三个人全都别想逃脱。

    麻子问道。

    “当然没有。我大部分时间要不在藏经阁里看书，要不在藏经阁前面的院子练功，要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制符，偶尔也炼炼丹，一年中难得跨出院门，我甚至不知道霓裳门的人来了；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在乎，因为这和我无关。”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你们逃不掉的！”

    “原来你是元辰派的门人。”

    修士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部好功法，这三个人全都不缺，又不缺丹药。与此同时，他也对谢小玉的见多识广有所了解。从麻子和苏明成说的一些事里，他已经可以肯定谢小玉确实所学庞杂，即便璇玑门里几位以博学闻名的师兄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比。

    转瞬间云雾卷动，云雾中光芒乱闪，一道道剑气喷发而出，将天空中的云团、地面上的冰雪割裂成无数碎块，那两个蛮王不知道谢小玉要玩什么花样，连忙摆出防御姿态。

    “还有其它隐蔽处可以去吗？”

    就像少年感觉麻子很熟悉一样，麻子也早就闻出少年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谢小玉双手掐诀，剑气疾吐。

    “洛眞人可在里面？洛眞人……”

    洛文清不再多想。他是道门中人，没必要想佛门之事，不过这也让他感到遗憾。他不是剑修，但是主修的也是剑法，原本以为可以有所借鉴，现在只能藉切磋互补短长了。

    “两年前，霓裳门的一群弟子去元辰派作客，可能也有让自家弟子和元辰派的的门人结亲的意思，没想到在元辰派发生一件事……”

    往前已经没有路，苏明成迫不得已往旁边闪。

    谢小玉突然想起这名字有些耳熟：“璇玑门的银麟？”

    “可惜这里是天宝州，要是在中土，小弟倒是能帮忙。”

    突然，洛文清的眼睛睁大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元辰派流放的那个藏经阁弟子。你那位张师兄很惦念你，他本来也要来，说要来找你，可惜临时有事，只能将一些东西托付给蔡师叔让他带给你。”

    谢小玉反应最快，他迅速结印，嘴里念道：“四方之水听我号令。遁！”

    一个身材高大的道门弟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谢小玉的境界不髙是因为同时修练两门功法，这都能修练到练气九重，资质算很好了。

    “这个应该不难。以你们两个人的资质，成就眞君只是迟早而已。”

    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冰面，冰面之下是一条河。鱼入江河，龙归四海，鱼龙幻变遁法越发快了几分。

    洛文清的见识不是城里那些眞人能比。

    鱼龙幻变阵人越多速度越快，三个人同时发动，比苏明成一个人快得多。“原来你们在这里。”

    剑气乱喷一阵，云渐渐散开，雾也迅速消失，紧接着，那把天魔刀轮轻吟一声，撞入一片光晕中，消失不见。

    这意想不到的变化是“如露”和弥天星斗剑阵相互融合的结果。两种无上秘法因为机缘巧合融合在一起，产生了新的变化。

    “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谢小玉之所以敢玩命，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把握。

    三个人飞身钻了出去。

    那把飞剑一离开手，立刻散发出迷离珠光，在一片皎洁的月白色中，七彩光华不停地变幻，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麻子的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紧接着外面传来山体崩塌的声音。

    谢小玉双手连环打出法印，整座剑阵一下子散开，化作一股珠光雾气。这股光雾看上去极薄，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全都隐约可见，他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好，这两个家伙打算蛮干。”

    “在下只是奉命抓拿逃兵。”

    “四位蛮王？”

    谢小玉仰天长啸。

    血光闪现，天魔刀轮将蛮王的一条手臂绞成粉碎，不过那两条长鞭就差了许多，被两座曼荼罗阵挡在外面。

    谢小玉没提《剑符眞解》也没提那把飞剑。

    洛文清一脸迷糊。

    不过内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洛文清再一次确认道。

    好半天，洛文清才猛地点了点头：“里面好像有些『摇星光』的意境，不过改变实在太多了，你不说，我根本看不出来。”

    洛文清和谢小玉、麻子都是大门派出身，又都是惊才绝艳之辈，本就惺惺相惜；再加上谢小玉和麻子虽然落魄，骨子里却透出一股自傲，很合他的脾性。

    “剑阵叫弥天星斗剑阵，没什么名气，但它是一位前辈高人领悟《天变》之后再创的秘法。”

    谢小玉这样说，等于将所有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洛文清狼子野心，想谋夺这套无上大法，也只会冲着他来。

    那个蛮王居然不退，身形疾闪，朝着谢小玉杀去。此时他的左手已经废了，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骨头。

    一阵波纹往四周挡开，那无所不在的固锁之力瞬间被化解，鱼龙幻变阵化作的金色光龙从徐徐压下的曼荼罗阵边缘滑了开去。

    “比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已经好多了。”

    苏明成立刻问道。

    苏明成比较实际。

    这个山洞是谢小玉和麻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布置的退路之一。当初布置这些退路的时候，他们就考虑为了躲避土蛮的搜索，山洞四周设有法阵，将这里和外面隔绝开来。

    洛文淸大奇。他原本对谢小玉只是稍微有点看重，现在更多了一丝亲近。

    “以你的年纪居然已经踏入玄门，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号。”

    喷出来的不是蛛丝，而是一张蛛网，只有食魔蛛这种传说中的妖物有此本领。不过他没什么把握，上古年间就已经看不到食魔蛛的踪影了。

    “别抱怨了，那边的眞人也差不多都是我们杀的。”

    “杀——”

    这时大地又是一阵乱颤，这一次感觉更近了些。

    没提《剑符眞解》是因为继续问下去必然涉及《十方道藏》他怕这位掌门弟子眞的听说过这样一部典籍，他可不想自己骗苏明成的那番谎话被拆穿；没提飞剑，是因为他的飞剑见不得光。

    麻子也不明白。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算幸运，至少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倒霉。

    “《天变》”

    麻子原本以为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争风吃醋的故事，八卦心刚刚冒出，立刻被砸了下去。

    “叫我麻子好了。”

    流放天宝州的人只要能够达到眞君层次，就可以既往不咎，重获自由。

    谢小玉早已经盘坐在地上，掏出一只瓶子，倒出两颗红色的丹药扔进嘴里。

    元辰派也是大门派，不过在大门派里排名靠后，别说和璇玑派相比，就算比起他所属的门派也差了一等。

    谢小玉心中狂喜，他没想到危急时刻居然逼出所有的变化‘让他彻底领悟“如影”的眞髓。

    少年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是那种一天到晚将降妖除魔挂在嘴边的人物，却也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可以说，除了太监，佛门剑修是最不可能意图奸污女人的一群人。

    洛文清有些意外。

    “这家伙见色起意，意图奸污？”

    麻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转身将九宫移形换位阵全都收了起来。

    三个人被一道龙形金光包裹着，在水里飞窜着，两边的水自动分开，然后在他们身后重新合拢。

    和外面天崩地裂一般的景象完全不同，在一座小山的山腹中，谢小玉、麻子和苏明成各自坐在一座阵基上打坐练气，他们要尽快恢复过来。

    高个子道门弟子连忙问道。

    那两百多名修士、数千名伤兵和老卒都不知道仗已经打完了，仍旧提心吊胆地度日。

    看到麻子意兴索然，洛文清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又以为麻子想起以前的伤心事，便干咳两声道，“我帮你们把功劳报上去，力战四大蛮王，斩杀其中三人，击退剩下的一位……此次战役首功之人非你们莫属。”

    “食魔蛛？”

    这个蛮王的速度很快，和他相比，谢小玉他们三个人简直就像爬，眨眼间，他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谢小玉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浑身的血液彷佛凝固了。他不想死，他还要报仇。

    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远，三个人稍微松了口气。突然，头顶上的冰面一下子炸开，一座旋转着的曼荼罗阵瞬间压了下来。

    刹那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光雾笼罩之处，他的剑锋就能瞬间到达。

    麻子讪讪地说道。“哦？那么另外两个呢？”

    “你会当着别人的面炼丹吗？”

    “你尽可能别乱跑，等会儿我们拉你过去。看到亮光一闪，你立刻进来。”

    “这恐怕难说得很。”

    苏明成也算有急智。

    麻子说道。

    谢小玉想起其它人。

    麻子也不多做解释。

    第一座曼荼罗阵被躲开了，不过转瞬间头顶上又出现一道影子，第二座曼荼罗阵落了下来。

    洛文清不知道怎么开口。

    “多亏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在下姓谢，名小玉，至于门派什么就不说了。”

    洛文清所说的张师兄是藏经阁的大师兄，对他一向照顾。他出事的时候，大师兄不在门派里。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大师兄在的话，一切会不会改变？那些指证他的师兄弟还敢不敢做伪证？

    “这得看机缘。”

    天上乌云密布，厚密的云团如同翻滚的潮水，又如万马奔腾，地上狂风呼啸，一片飞沙走石，卷起的尘土和天上的乌云连成一片。

    麻子问道。

    “等我歇口气。妈的，跟着你拚死拚活，打完还有事情做。”

    “能告诉我是哪种剑法和哪种剑阵吗？如此神奇奥妙，恐怕都是超品吧？”

    谢小玉很是坦然，并没阻止的意思。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他的四周冒出一个光罩，曼荼罗阵拚命挤压着光罩，想将它碾碎，光罩迅速变暗。

    洛文清替谢小玉作证。

    此刻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原本因为官府的损失最大，死了十几万军队、上百万平民，更毁了一座城。这还只算北望城一役，如果再算上前面那三座被攻陷的城市，官府的损失更难以计算。所以按照原来的计划，北望城周围一万里内的矿山都将归官府所有。

    “你们事先已经知道计划？”

    洛文清好奇地问道。他并非有意试探别人的秘密，只是想长点见识。“我是剑修。那招不只是剑法，里面还暗含一套剑阵，再加上幻天蝶舞阵的一些妙用。”

    谢小玉不敢硬接，蛮王的实力远在他之上’现在又情急拚命，更加锐不可当，他只能飞速后退。

    那个头顶曼荼罗阵的蛮王怒不可遏，他快发疯了。

    至于为什么韬光隐晦，他也找到理由。谢小玉肯定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六如法》身为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后辈弟子，肯定害怕怀璧之罪，所以才这样低调。

    “老苏，你拿两枝阵旗出来。”

    “难道是那个姓方的看透你的实力？”

    谢小玉问道。

    曼荼罗阵将两条长鞭的力量传导到地上，大地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力，一下子裂开了。

    麻子也差不多恢复过来，他现在后悔了。

    “有人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在下璇玑门洛文清，见过三位。”

    这也是一个掌门弟子，他们这些人的实力可以稍微差一些，但是脑子必须好，要会待人处事，同时也要会算计。

    此刻的北望城除了内城仍旧屹立不倒，其它地方早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偶尔一、两幢房子孤零零挺立着，却也残破大半。

    麻子故意扯上洛文清。

    谢小玉自己也没想到出手之后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曼荼罗阵渐渐消散开去，那个光罩也到了极限，一下子碎成无数光屑。谢小玉颓然地坐着，嘴巴、鼻孔、耳朵和眼角都渗出血迹。他伤得不轻。“呱——”

    洛文清刚出去，一队人马就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校尉，身后站着三个道士。

    一声蛙鸣远远传来，一团黑云转瞬即至。“麻子、老苏，只能靠你们了。”

    突然，无数血口凭空从蛮王身上冒了出来。

    洛文清当然听得出麻子话语里的意思，他可不会管这种闲事。“现在那些土蛮差不多都被围歼了吧？那个蛮王也算运气好，如果他在城外的话，肯定难逃一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谢小玉背诵着其中的段落，删掉一部分口诀。

    谢小玉不死心。他将剑诀来回变换着，化实为虚，又由虚转实，可惜任凭他怎么变化，都不能伤到巨蟾分毫。牠的身体彷佛由金铁铸成，只看到火星乱冒，却连一点铁屑都削不下来。

    “这是最北面的一个隐蔽处。如果我们往南的话，说不定连其它人也会受到牵连。”

    谢小玉惊叫一声。

    麻子的眼睛不停扫着谢小玉的下三路。

    “三位好本事，以练气层次的修为居然敢硬撼这些蛮王，而且一次对付两个。了不起、了不起。”

    谢小玉没办法说他以前确实很差劲，资质平平，也没开窍，只知道一味傻练，根本不知道练些什么，所以他只能换一套说辞。

    可惜他没时间多想，必须先顾眼前。

    在残垣断壁间竖着一顶顶帐篷，大批新来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从废墟中拖出一具具尸体。

    谢小玉猛地一拍纳物袋，刀轮滴溜溜旋转着飞了出来。

    “这么说来，你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人？”

    “原来这才是《天变》的眞谛。”

    那个校尉不敢用强。他其实也在心中暗骂，上层没事找事，横生枝节，明知道那三个凶人实力强悍，根底深厚，又和璇玑派掌门弟子同行，居然还来找碴。但是表面上他不能显露出来，只能执行军令。

    麻子并不在乎。现在是非常时期，能够有一间竹棚住已经很不错了。

    “是那个霓裳门的女弟子指证。”

    “你的精力分得太散，境界又不髙，平时为人低调，又是藏经阁的弟子……那个人确实没必要对付你。”

    “你难道也见过？”

    洛文清将三个人带进假山顶上的一间竹棚。

    《天变》的眞谛就在于一个“变”字，怪不得他当初看不懂那九块石碑，九曜道尊留下那些石碑，是希望后人能够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天变》“呱——”

    他猛地化作一片残影，冲进那片云光之中，下一瞬间，他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洛文清并没注意谢小玉的疑问，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苏明成拱手回道。

    “惭愧。”

    “这就是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方。”

    “你会炼丹？”

    此刻他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跑，和李光宗他们正好背道而驰。这两个蛮王紧追着他们不放，其它人相对会安全一些。

    “给我死！”

    洛文清不停摇着头，想象不出两者怎么融合在一起。

    “应该不可能。我的境界确实不高，只有练气八重，而且卡在那里整整一年。而且我的兴趣太广泛，这或许是受了师父的影响，师父喜好读书，所以我也喜欢上读书，读着读着，我就迷上书里的东西，先是迷上制符，然后是炼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像我这样一心多用绝对是大忌，方云天有必要防备像我这样的人吗？”

    一连串金属割划声夹杂在两种魔音中，那只巨蟾身上冒出纵横交错的火花。不过火花熄灭后，那只巨蟾居然一点事都没有，甚至没留下一丝割划的痕迹。

    “我听说你的勤奋在元辰派里很有名。”

    “哈哈哈！你太狂妄了，当我好欺负？”

    髙个子道门弟子看着那队人马，神情之中露出一丝笑意。

    “这家伙犯了什么事？”

    洛文清倒也不在意。他出来之前就听师父说过，天宝州的很多人都有一段段辛酸经历，特别是门派出身的人更是如此。而眼前这两个人显然都是门派出身，甚至是大门派的弟子。

    洛文清颇有几分得意。

    不过，洛文清并不认为谢小玉骗他。这段法诀字字珠玑，其意深远，刚才杀掉蛮王的那一剑也确实和法诀相符。

    “张师兄？”

    少年拱了拱手。“你是掌门弟子吧？”

    谢小玉一愣，神情随即变得柔和许多。

    谢小玉想到这些就怒火中烧。

    有这么个百事通在旁边，修练中几乎不会碰到太大的难题。洛文清说得容易，麻子却暗自叹息。对他来说，成为眞君只是迟早的事，少则五、六十年，多则一、两百年，可惜他等不了那么久。

    “你刚才杀那个蛮王的手段非常厉害，以光化影，以实化虚，里面好像还带着一丝剑意。这倒底是什么功法？能告诉我吗？”

    “你不介意我提这件事？”

    天空中银铃作响，地面上蛙鸣阵阵，魔音对魔音，每一声轻吟、每一声蛙鸣都会激得大地乱震，旁边被砸开冰面的那条大河同样也被震得波涛乱翻，水面上全都是死鱼，牠们都是被魔音所杀。

    洛文清此刻和他们三人已经很亲近了。

    “你也看过那九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