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滴蜜糖

    纪嫣然目闪异采，向他祝酒道：“董先生说话不但出人意表，还启人深思，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韩闯心里虽妒忌得要命，但亦喜可打击李园这更可恨的人，附和道：“大家喝一杯！”

    赵霸站了起来，道：“明天的论剑会，董兄记得准时来。”

    她也想不到李园和这董匡有甚么深仇大恨，竟要派人去杀他。她是机伶多智的人，隐隐猜到是因妒成仇，而他来讨好自己，说不定亦有藉以报复董匡的含意，虽然她和董匡至今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却摆着被李园利用。想到这里，不由有点后悔。

    刚才他是真的动了气，这些六国的蠢人，终日只懂明争暗斗，茫不知大祸将至。

    赵致气得俏脸煞白，一抽马缰，拦在路前，一手叉腰，大发娇嗔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婆妈，你若不上来，我便整晚缠着你，教你没有一觉好睡！”

    项少龙给她看得心中发毛，奇道：“夫人怎么了！”

    女人发起蛮来，最是不可理喻，项少龙停下步来，叹道：“姑娘不是心有所属吗？如此便宜鄙人，怕是有点……嘿！有点甚么那个吧！”

    除项少龙外，李园乃连晋后最使他动心的男人，又说可把她带离这伤心地，远走楚国。

    ◇◇◇◇◇

    李园则脸色阴沉，眼中闪动着掩不住妒恨的光芒。

    衣袂环佩声直追而来，赵雅赶到他旁道：“让赵雅送先生一程吧！”

    纪嫣然“啊”一声叫了起来，望往李园。

    姬重一向自重身份，迫不得已才要和一个养马的粗人同席，心中早不喜。不过他为人深沉，不会露出心中的想法。这时乘机巴结李园道：“董先生养马天下闻名，李先生诗乐精湛，都是各有所长。”

    赵致刁蛮到底，若无其事道：“本小姐爱停就停，欢喜干甚么就干甚么，与你无关。”

    郭开和乐乘对望一眼，始明白他满腹怨气的原因，是怪赵王因李园而冷落了他。

    项少龙哂道：“那又有甚么相干，你们的孟轲不是说过“虽千万人而吾往矣吗？”

    项少龙虽是欲|火大盛，可是荆俊的影子始终鬼魂般拦在两人之间，颓然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侵占她酥胸的壮举，回到她小腹处，还离开她的脸蛋，坐直身体。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却强烈得可把任何男女的身心溶掉。

    此时一队城兵在寂静无人的长街驰来，提醒他们延绵了数百年仍未有休止希望的战争，时刻仍会发生。那些巡兵见到赵致，都恭敬地见礼。

    项少龙失声道：“如此共挤一骑，怕的应是致姑娘才对。”

    此语一出，众人先是色变，接着却言以对。因为这是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干咳一声道：“昨晚不是说过要比酒力的吗？”

    现在是势成骑虎，进退两难，叹了口气道：“这么夜了！有事明天才说好吗？老子都是回家睡觉算了！”

    对她来说，项少龙公开追求她实是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亦可使她进一步了解爱郎的本领，哪知他才露锋芒，又退缩了回去。使她欣赏不到他以豪放不羁的风格表达出来的才情。

    接着想到了自己的问题，原本看来很轻易的事，已变得复杂无比。在现今的形势下，想生擒赵穆后再把他运回咸阳，只属天方夜谭而已。若还杀死乐乘这手握邯郸军权的大将，那就更是难比登天。来时的坚强信心，不由动摇起来。

    赵致冷冷道：“怕了吗？”

    项少龙细看诸女，纪嫣然固是遏不住被他激起了的滔天爱意，赵雅更是不住向他送来媚眼，妙目传情。连正生他气的赵致亦神态改变，不时偷看着他。最意外是郭秀儿也对他眉黛含春。暗叫侥幸，若非自己可随手借用别人的智慧，今晚定要当场出丑，绝不会是眼前这一矢四雕之局。

    未听过的人都为之折服。

    项少龙本己不想多事，闻言无名火起，道：“请恕我这粗人不懂，七国之中，若论讲学的风气，礼乐的被看重，秦人实瞠乎其后，为何独能成我们六国最大的威胁呢？”

    项少龙再向众人逐一告辞，轮到郭秀儿时，这娇娇女嚷道：“明天秀儿都要去一开眼界。”听得项少龙和郭纵同时眉头大皱。对赵致他却是故意不去碰她的眼神，匆匆一礼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猛一跺脚，回厅去了。

    项少龙知道推不掉，大方道：“夫人客气了！”

    在竹林的黑暗里，大家都看不到对方，但气息相闻，肉体贴触的感觉刺|激性反因这“暗室”般的情况而加倍剧增。

    在邯郸多留一天，会多增一天的危险。最大的问题自然因其他五国的大臣名将均集中到这里来，使邯郸的保安和警戒心以倍数升级，擒赵穆不是难事，但要把他运走却是困难重重。

    接着杯来酒往，气氛复常，至少表面如此。

    赵致恶兮兮道：“又不见得那晚你会这般为人设想？你是否没男人气概，快给本小姐滚上来！”

    赵致紧绷着俏脸，修长的美目狠狠盯着他道：“管得你要做甚么，快滚上马背来！”

    姬重冷笑一声道：“鹿死谁手，未至最后，谁人可知？”

    项少龙续道：“作为生活的一部份，诗书礼乐自有其陶冶性情，美化一切的积极作用。但在现今这情况下，更重要的是富国强兵，衣食足始知荣辱，但若连国家都难保，还谈甚么诗书礼乐。想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厉志奋发，最后才得报大仇。本人来邯鄂后，发觉人人皆醉心于吃喝玩乐，如此风气，纵盛偈礼乐，亦终有日会成亡国之奴。”

    李园一听大乐，笑道：“董先生自少便与马为伍，以马为乐，对其它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郭开、韩闯等均露出讶色，董匡的父祖辈终是当官的人，这董匡怎会对诗歌毫不认识呢？赵穆则猜他不想在这情况下露一手，哈哈一笑向赵雅道：“不知李先生和夫人今天讨论的是甚么题目呢？”

    姬重变色怒道：“董先生这话是甚么意思？谁不为将来而筹谋，独有先生是智者吗？”

    赵霸喝了一声“好！”转向姬重道：“董马痴快人快语，听得赵某非常痛快。姬先生不要怪他，他这番话骂尽了座上诸人，包括本人在内。不过却骂得发人深省。”

    项少龙差点给气得掉下马去，伸出一手，移前摸上她浑圆的大腿，啧啧赞道：“致姑娘的玉腿又结实又充满弹力。”

    赵致柔软无力地把后颈枕在他的宽肩上，紧张得小嘴不住急促喘气，项少龙只要俯头下移，定可享受到她香唇的滋味，而且可肯定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行动。

    想到这里，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致仍是以那冷冰冰的语调道：“我又不爱上了你，有甚么关系？”

    赵致针锋相对道：“我不够你力大，是你硬要抱人，叫人家有甚么法子？”

    只是不知如何，眼前这满脑子特别思想的马痴，无论举手投足，都混杂着智慧和粗野的霸道方式，予她的刺|激更胜于长得比他好看的李园，使她不时在反抗和屈服两个矛盾的极端间挣扎着，既痛苦又快乐。

    李园猝不及防顿时愣住，出不了声。众人这才明白两人间怨隙之深竟到了要动刀抡剑的阶段。

    项少龙这一番说话，是要建立他率直豪放的形象，同时亦在打击李园，教这人再不敢对他动手，否则要想洗脱，亦是头痛的事。

    赵致本俯头盯着他，闻言忿然把俏脸仰起，翘首望往邯郸城长街上的星空，娇哼道：“猜错了！赵致没有闲情和你这种人计较。”

    项少龙望往以热烈眼神看着他的纪嫣然道：“在论剑会上会见到小姐的芳驾吗？”

    有纪嫣然在场，李园怎肯失态，转瞬回复正常，把话题扯了开去。

    众人为之愕然，往他两人望来。赵雅知道说漏了嘴，赧然垂下头去。

    项少龙侧头望往马上英姿凛凛的赵致，微笑道：“若非是赵致，谁敢单剑匹马来寻董某人晦气。”

    项少龙再度施礼，退出座位外。

    李园大感尴尬，他今天私下来找赵雅，一方面是为了向项少龙示威，更主要是为了好色，赵雅虽比不上纪嫣然的独特气质，终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放过实在可惜。只是想不到赵雅会在席上泄出口风。

    却也是心情矛盾，他现在虽成了六国的敌人，可是仍对邯郸有着一定的感情，使他为这古城未来的命运而担忧。

    赵雅则沉默了下来。

    蓦地见到项少龙长身而起，愕然往他望去。

    这些诗歌在这时代有着无比实用的价值，特别在权贵间，更成了生活的一部份，交际时若不能引诗作装饰，便会给人鄙视。甚至有纯以诗文命乐工歌诵作为欢迎词，名之为“赋诗”，回敬的诗歌就叫“答赋”。所以诗篇生疏者很易当场出丑，所谓“不学诗，无以言。”

    赵穆道：“董先生可把受袭的事详细告诉乐将军，他定可还你一个公道。”

    怎知项少龙在这方面比草包还要不如。

    众人才放下杯子，赵致向项少龙敬酒道：“小女子无知，惹得董先生这么生气，就借这杯酒道歉。”

    李园见项少龙着窘，心中大喜，答道：“在下和夫人谈到诗和乐的关系，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在下又把所作的乐章，奏给夫人指教，幸得夫人没有见笑。”

    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歌，经孔子和他的信徒陆续修改，共有三百余篇。

    项少龙知她的芳心早向他投了一半降，只是脸子放不下来，不过现在他的心只容得下纪嫣然一个人，况且赵致又是荆俊的心上人，他怎么都不可横刀夺人所爱，他实在没法对自己兄弟做出这种事来。日后他和荆俊间又是多么难堪呢？他昨晚那样迫她走，其实心底绝不好受。

    赵雅欲出言缓和气氛，给项少龙伸手阻止，从容一笑道：“姬先生言重了，本人只是以事论事，先生千万不要以为本人是出言针对，我这人直肠直肚，现在亦是和各位祸福与共，希望能献出力量，保国卫民。可是看看我得到的是甚么待遇，见微知着，鹿死谁手，已可预期。这不是争论的时候，而是要各弃成见，知己知彼，我们才能与秦人一较短长。”

    项少龙放肆地用嘴巴揩着她嫩滑的脸蛋，狠狠道：“你再不说话，董某人便要侵犯你了。”

    赵致默然策骑，见了竹林时，勒马停定，凝望前方家中隐隐透出的昏暗灯火，嘲弄道：“原来董先生这么正人加子呢？”

    所以论诗乃宴席间的常事，郭秀儿并非故意为难这使她大生兴趣的男人。

    正是佛都有火，项少龙心头“火”起，一手摩挲着她小腹，另一手往上移师，在她高耸的双峰下作威吓性的逐步进侵。

    赵致策马与项少龙并排而进，漫不经意道：“你不觉得今晚开罪了所有人吗？”

    众人起哄祝酒，李园虽千万个不愿意，亦唯有勉强喝了这杯苦酒。

    项少龙尚算幸运，不过他的运气显然到此为止，终于正面遇上这无法解决的问题。

    赵致的俏脸开始转红，娇躯微颤，却仍紧咬银牙，不提出任何抗议。

    最难受的是赵致，给他这么当面痛斥，黯然垂下俏脸。李园、韩闯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他们确是纵情声色，置对付强秦的大事于不顾。

    赵雅一脸茫然，美目凄迷，仰起俏脸细心打量着他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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