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祈老大、邢老三等一众亲卫,跪遍身后原本礼佛敬拜的空地。
“铿锵!”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矛戟搅扭在一起。
戚长征最服膺翟雨时的智计,毫不逞强,猛往后退。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后,这世界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的机会。
邢老三得意狂笑起来。
祈老大整个是退势,还那堪韩柏贯满冲力的再击,那便像自己和别人合作推倒自己,哪能幸免,惊叫声中,整个人向后踉跄急退,将后面赶上来助阵的同僚撞得队形散乱。
浪翻云施展浑身解数,务求在气势和心理上挫折对方,其中的智能意境,尤为高绝。
陈通等脸色再变,以孤竹之能,连番出手,竟讨不了半点便宜,这事传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幸好逍遥门用计将怒蛟帮这群好手分散了实力,否则今夜一战将更困难。
这一代霸主,最终可以死在女人的怀抱里,也不知要在前几世积得多少福分,才抵消得今世的罪孽,能如此死得其所。
※※※
三股洪流在任脉汇聚,变成无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冲心脉。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正跪在船尾的丽人轻纱蒙脸,婀娜动人,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像带着很大的畏羞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悦耳的声音柔柔地道:“月夜客来茶当酒,妾身刚才摘了一些路边的野茶叶,正烹水煮茶,还望浪大侠赏脸品尝,不吝赐教,此去龙渡江头,还有半个时辰,喝茶谈心,岂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刻时的好享受。”她语虽含羞,但说话内容的直接和大胆,却教人咋舌,充分显示出这成熟和阅世已深的美女别具一格的风情。
戟身折断。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莫意闲冷冷道:“起始我也以为你中计分散逃走,但看你能来至此地,又故意引我们现身,便知你是将计就计,其它诈作散逃的人,必已潜回此处,随时加入战场,使你们的实力大幅增强,翟雨时你果不负怒蛟帮智者之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他知对方是谁了。
邢老三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变招,改劈为抹,抹向他咽喉处。
孤竹冷冷看着他道:“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口出狂言。”
这小姐显是生于权势显赫的大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厌倦人世。
两人出手在即。
祈老大再不敢作声。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三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三角恋情。现在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剎那间把握了地上两人的微妙关系。
谈应手长啸出手。
这几句话点出了谈应手因惧怕浪翻云的报复,才有让上官鹰自了的提议,否则以谈应手的残忍好杀,又怎会肯放任何人活着离去。
两名好手惨叫跌退间,莫意闲已稳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对方由湖水逃走的后路。
翟雨时在旁道:“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会驾着我们的‘怒蛟’、‘飞蛟’或‘水蛟’招摇而来,引人注目。”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
韩柏欺身而至,彷佛要劈出一掌,当祈老大觉到下盘劲风袭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腹踢来的一脚。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乾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终。”
此人是个可怕之极的高手。
车轮撞上石块的咿嗦声,夹杂着起落纷乱的蹄声,在月夜里造成沉闷的节奏,破坏了应有的宁祥。
原来他一直以缩骨法躲在众人最后处,这刻才“现身”出来。
※※※
在这群山环峙的高地里,一潭湖水宁静安详地躺在前方,湖边的草丛荒地上,堆着东一堆西一堆的房子余骸,告诉着来者这湖边的奇妙天地间,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因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刚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汉一愕道:“小姐!”
莫意闲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设日后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遥八姬,我可没有你的胸襟。”
乾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当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环,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纱,我早看到你的绝世容颜,试问一块纱布又怎能隔断我的目光,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戚长征欲言又止。
庞斑沉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泄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后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翟雨时脸色一变,低喝道:“陷阱!快走!”
乾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一艘大船在渡头,全船黑沉沉地,只在船头挂了两盏灯,一红一黄,分外夺目,在船头前方,满月刚离了地平线,金黄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里。
亦只有他神乎其技的覆雨剑法,才能造出这种奇迹的战况。
十二名也是幼时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们悲壮的豪情,战志高昂。
谈应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闲笑道:“现在动手,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艳姬睡上一觉吧。”
能令庞斑钟情的绝世红粉。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于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点也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而不高兴。
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物件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早先赤尊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乾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人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陈通和燕菲菲等人齐齐脸色一变,想不到戚长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战曾重创黑道一流高手梁历生的上官鹰。
一张清丽哀怨的脸庞,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许远处,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又再活了过来。
这队趾高气扬的人现在却有若待宰的羔羊。
远方江畔的双桅船一点人气也没有,一黄一红两灯在暗黑里愈发明亮。
他终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浪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后,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范,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啪!咿唉!”
戚长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为斜扫,长刀巧妙地倾侧,刀身恰好反映着天上明月的黄光,照上孤竹的双目。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谈应手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后,才一举将我们消灭。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里。”
上官鹰道:“管牠受过什么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翟雨时沉吟不语。
更令他担心的是仍未有魔师庞斑拦截得浪翻云的消息传来,要知浪翻云早前现身迷离水谷,轻胜南粤魅影剑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传入他耳内。
浪翻云愕然道:“干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余,干兄实在太夸奖了。”
明月在地平在线升起。
乾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不绝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里,心内一阵不自然。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乍看去只是肩膀轻轻中了一剑,但谈应手却是有苦自己知,浪翻云这小小一剑,内中暗含十三种力道,刚好破了他护体的“玄气”。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众人大奇,怒蛟帮的人因躲避逍遥门恶鹰的追踪,分散逃走,莫意闲岂非明知故问?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厮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拼着对上了便跟他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那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谈应手脚步极大,略一移动,便跨越众人,来到燕菲菲身边,伸出比别人大得多的手掌,一手抄着燕菲菲的小蛮腰,干咳道:“这是何苦来由,明月美人,动手动脚徒杀风景,只要上官鹰牺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乐,岂不快哉!”
在一般情形下,年轻女子的烦恼,自是和男女间的感情有关。
谈应手和莫意闲呆立当场。
“啪!”
谈应手瞬眼间闪出阵外。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陈通等人一声发喊,转眼逃个一干二净。
邢老三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他不用回头,已有如目睹般凭风声和感觉,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一个密林里窜出来的数十道人影。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乾罗,苦笑道:“正如干兄所说,一旦给投进这人海,自然受此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剎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连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火辣由喉咙直贯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韩柏这时才省起自己虽得赤尊信“真传”,但在现实里却从未学过一招半式,最多也是当韩家兄妹练武时做个旁观者。
(卷二终)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容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谈应手终于站定。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闲和谈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树木割断,泥土翻起的声音此起彼落。
莫意闲折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一种“霍”一声的激响,每搧多一下,风就更急劲。
“噗噗噗……”
这人看来只有三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洒,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里猎猎飘响。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乾罗山城城主,毒手乾罗。
乾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也不愿去想。
“轰!”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尸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谈应手心头再震,若此三人拼却性命,死命力战,确是不好应付,自己虽能稳胜,但能否不损毫毛,却是全无把握。
这真是何苦来由。
莫意闲笑骂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遥帐和八艳姬又怎会在远,怕只怕将鸭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么容易捞上来。”
十二名好手,立时分别奔往高处,掏出烟花讯路火箭,轮流发放,这些烟花被防水布包得密不透风,尽管泅江逃命时,也没能将它们浸湿,而致不能使用。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么话要说?”
韩柏离开了坟场后,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翟雨时低声向上官鹰和戚长征道:“小心!他们即将出手。”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更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不一会他们已陷入敌人重围里。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一拳打出。
浪翻云点头同意。
这时长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韩柏脚尖一移,挑起长矛。
谈应手深吸一口气,又喷出来,吸气时腹部蓦胀,喷气时深缩下去,像青蛙般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呼噜呼噜”声,如是者三吸三喷后,才肃容道:“这联击之术,是否传自浪翻云?”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乾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长身而起,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三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一战,大有领悟。”
※※※
眼光悠悠闲闲地望向天上明月。
劲风同时从后掠至,显示最少有两个人从后施袭。
那是典型的逍遥门攻击的前奏。
直至这刻,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若他估计不错,凌战天的大军应在途中。
其中两人扳弓搭箭,瞄准来犯者。
两支劲箭往韩柏双腿电射而去。
一道白影闪出,来到韩柏身前,众骑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要知乾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横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今晚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韩柏身法何等迅速,几个起落,来至马车后十多丈处。
那叫夏霜的俏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
戚长征站在半圆的最外围处,一把长刀守着眼前以众凌寡的敌人,长笑道:“莫意闲和谈应手为何不滚出来。”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师。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声来。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战场,生死难卜。
戚长征心中大奇,自己这一刀挟整晚窜逃的闷气出手,威力惊人,对方怎会蠢得以拳头来硬格。
马队后的十多名庞斑的亲卫,反应也令人赞叹惊异。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忽又分成满地矛影,由下盘攻往敌人。
乾罗潇洒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乾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翟雨时淡淡道:“门主何有此问?”
浪翻云微笑道:“双修夫人你好!”
两人愕然望向他,这年轻的怒蛟帮帮主,一向以沉稳大度著称,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叹呢?
这不啻是输了半招。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借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
戚长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观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对我来说,只要曾经拥有某些珍贵重物一丁点时间,便管他妈的是否能永远保有,这湖既已享受过她的安详骄傲,被破坏也是活该。”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慧著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原来刚才浪翻云收剑的剎那,刚好同是他两人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剎那空隙,使他们欲攻不能,欲退也不能。
若在一般的较量里,祈老大乘势跃往敌人身后,再部署反击,乃最自然的反应,可惜祈老大的职责却是要保护马车。
啸声忽止。
※※※
邢老三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归西,“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内中大有玄虚,厉害并不在于刀势的凌厉,而是在于这一刀所显示出的自信。
“当!”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智慧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
燕菲菲娇躯一震,抢入战圈,一手紧搂着他,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
当年帮争时,翟雨时便处处落在凌战天下风,而在对浪翻云的评估上,他更落后了几条长街,当然输的是经验,但亦只有经验,才能培养出眼光。
两人缓缓离去。
怒蛟帮的其它好手,终于出现。
激战忽地完全静止,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
孤竹正要乘势抢入阵里,岂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时长剑横拦,封阻了阵门露出的空隙,他至此才省悟到对方摆出的是一个威力强大的阵势,设计此阵的人当然是怒蛟帮内,以战术称着黑道的凌战天。
首先他判断出最先到达的,是右后方攻来的大铁矛,然后才是邢老三劈面的一刀,和左后方抽击左胁下的铁链。
不但队形没有丝毫紊乱,连停马回首的动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对眼冷冷看着接近的韩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这宁静的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湖的两边立时分别窜起许多条人影,向战场奔来。
谈应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喃喃道:“这是何苦来由!”
莫意闲刚拍断了一名怒蛟帮好手的右臂,闻啸声脸色一变,收手退后。
莫意闲感到剑意全都归于他,就像谈应手不再存在那样,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气势早已被夺的他,如何受得了。
大战一触即发。
逍遥门主莫意闲眼鼻都因过肥而挤在一起,肥肉抖颤里,张口道:“难怪当年连赤尊信和乾罗也讨不了便宜,我还以为乃浪翻云三剑之力,现在看来你们当时亦不会闲着,好!好!我最欢喜有为的年轻人。”
孤竹想不到对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众人之前大失面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长征抓去,右爪却收在较后处,隐藏着厉害的杀着。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江风迎面吹来。
浪翻云在气势牵引里,直觉地感受到莫意闲所送出的恐惧讯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向莫意闲。
一边是逍遥门的十二位逍遥游士和副门主孤竹,另一边是早先在抱天览月楼袭击上官鹰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叶真、“布衣门”门主陈通、燕菲菲等人,连同他们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实力可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浪翻云微微一笑,剑芒像流水不可断般突然中断。
脑际像打了一个响雷。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早先想不到庞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大矛前掷。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闲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满月。”
他感到身旁这有若观音般慈悲的女子,对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神伤。
“主人福安!”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干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众人一起色变,以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势威望,即管敌对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还使人痛苦的手段。
乾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后方远处,落入江水里,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壶,不知给谁投进这人海里,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左右一剑一矛,分别袭至。
翟雨时吩咐道:“你立即潜至右侧两里外的密林,放出讯号烟花,假设在十息内得不到渡头双桅船我帮的独门烟花回应,立时撤走,也不用归队,径自设法回帮,去吧!”
浪翻云道:“能使干兄头痛者,舍魔师庞斑还有谁人?”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他们的一言一语,全传入韩柏耳内。
莫意闲退势难止,直退入陈通等人里,肥体的去势何等迅骤,登时有五个人给他撞得倒飞后跌,骨折声响起,两人连手之势已被破去。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韩柏惨嚎一声。
“小丐让路!”
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生离,为的又是什么?
戚长征长笑道:“来吧来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学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双修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纤手轻拉,脱去脸纱。
莫意闲落到谈应手身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等样人,只从啸声接近的速度,已知来者是谁。
“啪!”
祈老大跃离继续前冲的健马,借那力道连人带戟往韩柏压去。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谈应手心想这个便宜怎能不拣,一摇身已赶至背后全不设防的浪翻云身后,右手大掌往浪翻云的虎背按去,铁箫反收在背后。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这两枝箭似乎是笔直往韩柏射去,但落在他眼里,却清楚地看到两箭都是移滑了一个细微的弧度,由略呈弯曲的路线向他射至。
身体降入土坑里。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截了当,脸色齐变。
上官鹰等敌退我进,来至最前线处,严阵以待。
赤尊信牺牲自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龙渡江头,已然在望。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燕菲菲娇声道:“多年不见门主,怎么你又肥了?”
他一点也不看好这根本没有取胜机会的一战。
孤竹长啸一声,率着十二逍遥游士,向他追去,一齐落荒而逃,为继续“逍遥”而努力。
小姐摇头道:“不!我要亲眼看他入土为安,尽点心意。”
谈应手大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这老狐狸怎么做吗?”
她借着转身煮茶的动作,避过了这使她无限腼腆的一刻,如此娇态在这成熟美女身上出现,分外扣人心弦。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回来道:“公主珍重。”
那批人熟练地伏了下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忽地混进了树丛里。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闲闲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正中处。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祈老大临危不乱,怒叱一声,硬生生将身体反抽向后,只是这下变势,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于此亦可见庞斑的实力。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圆月高挂中天。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梦瑶,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正中祈老大胸前。
浪翻云一动不动,眼光转注船首。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一切看来和平安宁。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此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
孤竹怒哼一声,分往剑矛抓去,若能强夺对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许面子。
乾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便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韩柏的惊慌一掠而没,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静,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过钢铁般的神经,把握审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势。
孤竹的手掌丝毫无损。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戚长征一点也没有将孤竹放在心上,这并不是说他大意轻敌,而是他并没有被对方的威名和声势所慑,只是这点,已可使戚长征扬名江湖。
其它大汉亦色变。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可惜这并非适合后悔的时刻。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倍,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死了半截的乞儿。”
戚长征大笑道:“领教了!”
两名好手闷哼一声,踉跄跌往两旁,口鼻均渗出鲜血,可见此两拂之威。
莫意闲细眼一瞪,射出两道闪电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时,阴声道:“你们共有四十九人,其它人到那里去了。”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里透出霸气,造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全的感觉。
很快他又被抬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这是一晚之内第二次被人埋葬,这种经验说出去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忽地想起了韩家小妹妹宁芷。
明月下。
浪翻云脸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闲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对莫意闲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来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虽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里,马车又和韩柏隔了三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沉,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沉的性格。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一阵沉默后,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这时刚好一朵乌云飘过,掩盖了明月,天地暗黑下来。
他单足蹲地,略施巧劲,将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带往后方。
但啸声却没有停下来。
“呀!”
邢老三张大了口,目瞪口呆。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缘分,所以即管大胆示爱,亦不怕浪翻云误会她放荡,勾引男人。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叠迭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后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赫的好手后,直至今天,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里,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拼搏。
因此没有其它黑榜高手比他们更能合拍,而且连手亦是那样自然,那样天作之合。
祈老大不敢抗辩,道:“小姐请先起程往会主人,小人会使人将他好好埋葬。”
心中一动。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全无敌人,而是没有人值得他动扇。
上官鹰道:“直到这刻我才心服口服,为何长征的武功在过去这两年,能大大超前我们。因为说才智,他不及雨时;说刻苦励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却在他不肯依从一般成规,故而自由活泼,练武时每能别出蹊径,非若我两人之古板。”
狂风忽起。
惊魂未定间。
谈应手心叫中计。
戚长征收刀后退,没入阵内。
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两人功力和他颇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后以化去他刚猛的劲力。
韩柏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转瞬间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远里。
黑榜十大高手多是独立傲然之辈,故罕有互相交往,唯有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臭味相投,均为贪花好酒之徒,所以成为莫逆之交,故而上官鹰等一见谈应手出手,便知道莫意闲也不应在太远的地方。
就像上一次,他并没有气闷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进入胎息的境界。
光芒闪起。
谈应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战,经验丰富之极,岂会让他逃出一对大手之下,如影附形,跟入阵里。
谈应手静,莫意闲动,这正是他们的战略。
逍遥门主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燕菲菲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淫笑道:“我肥了,你也丰满了,不是正可配对吗?”
马队在前路急赶。
以谈应手的老奸巨猾,也不由脸色微变,再咳一声,忽地放开了搂着燕菲菲的手,高达七尺七的巨体微摇几下,不知怎地已来到守在最前线的戚长征身前。
问题在他是否能于莫、谈等人截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小姐身体的幽香传入鼻里,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浑融无间。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泰斗红玄佛,创出“黑榜”后,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连手对付另一个。
翟雨时冷冷道:“我们今天已决定死战于此,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
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三十。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里澎湃激荡,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急忙移戟下挡。
孤竹眼目受扰,一时间看不出大刀的来势,心中一懔,硬往后移。
韩柏破土而出。
车门推开。
乾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一阵长笑在陈通等人身后响起,接着是“噼噼啪啪”的骨骼响声,一个人蓦地“长大”起来,变成雄伟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谈应手。
小姐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进入他耳里,他顿时心生感激,但车窗垂下轻纱,使他对这好心肠的小姐缘悭一面,暗忖不如我使个小计,引她出来。这想法非常自然,连他也不觉大异于自己从前胆怯朴实的性情,不知这正是因与魔种结合后,人亦变得精灵乖巧起来。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从不离身,长三尺八寸的长铁箫由怀里弹出,来到谈应手手中,剎那间和覆雨剑硬碰了二十七下。
他的语音低沉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凄迷妖艳,使这群闯入者也心神被摄,停止了对话。
韩柏侧身劈掌。
双修夫人见他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有种天真顽皮的味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女儿般惹人怜爱。
韩柏往后座望去,刚好接触到迎来的美目。
“叮叮当当!”
“咻!咻!”
孤竹、陈通等早等得不耐烦,乘势前冲,由谈应手的两翼发动攻势。
乾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反映着天上明月的满空碎点,倏地消失。
围观的众人,不论敌我,心中都大感可惜,覆雨剑的光点,比之任何最壮丽的烟花,更好看上千倍万倍。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柏在敌人高举的兵刃下,身子前扑,当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时,两脚微曲再撑,几乎是贴着地面飞窜入马脚的阵势里。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同一时间戚长征的刀,翟雨时的剑,一左一右伴着上官鹰这全力一击,由两翼杀至,怒蛟帮的三名年轻高手,倾力合击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陈通一众人等,脚步不断后移。
乾罗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来。
浪翻云心中叹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连神情气质也那么肖似。
浪翻云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三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乾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帮、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乾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韩柏一声大喝,从后赶上,他知道庞斑不在车队里,故而毫无顾忌,这亦是赤尊信一生习惯了的行事方式。
怒蛟帮众人大为懔然,燕菲菲这荡|女乃十恶庄主谈应手的情妇,这番话不问可知是招呼情夫出手。
孤竹心下骇然,这两人功力虽远逊戚长征,但二人联击,威力却大增,无奈下爪改为掌,分拍在矛尖和剑锋上,由夺人兵器改为自保。
她一直伴在他身边。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你,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声倒掉地上,发觉虽全身不能动弹,但气脉畅通,竟没受伤,这才知道对方手下留情。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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