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珍罕旺铺

  四铺之间还有个储物的巨型地库，建于太宗执政初年，后来太宗颁下不准在城内挖地的谕令，长安城再不能设置地库，遂令这个铺子多添罕有独特之处。

    想不到第一天到长安，立见重重困阻，确始料不及。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现在沦落江湖，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对竹花帮随他留下来的兄弟，对香怪，他负上道义上的责任，不能任性而行。

    符太刚好相反，忽然飞来艳福，事前没半丝征兆，如海上遇狂风，吹得他舟抛人翻，其香艳旖旎处，千言万语仍未能形容二一。管她事后如何翻脸不认人，亲热过就是亲热过。说话时，太平仍不肯朝他瞥半眼，晓得自己不是龙鹰后，她再不愿看他的丑脸。

    太平语带威胁的道：“太医衡量吧！”

    自己的“范轻舟”，等于投进这个深潭的一块巨石，激得浪花四溅。可想象当各大势力晓得竹花帮的船队到，个个等着看好戏，岂知北帮掉过来出手出力，大奇下惟有派人来看个究竟。

    太平淡然道：“太医晓得和谁在说话？”

    又道：“关中是另一个世界。我们目前算立稳脚步，在城内说句话，仍有人肯听，可是在城外，已轮不到我们说话。”

    这边交由龙鹰负责，冯征尽地主之谊，全程相伴。

    马车驶进东宫。

    知彼知己，兵家首略。透过冯征，可进一步掌握长安的现状。

    符太叹道：“似没甚么事可瞒过长公主。哈！眞的要说出来？”

    龙鹰正中下怀。

    符太干咳一声，道：“长公主……”

    龙鹰道：“这就要走着瞧了！”

    若表露眞正身分，如何解释与北帮一副携手合作的情况？如何对得起黄河帮？

    马车停下，停在紫云轩外。

    太平终朝他望来，轻描淡写的道：“太医勿多心，本殿是顺口说说，想问的，是太医既非守礼不阿的道学先生，何故拒绝安乐的赐宠？”

    龙鹰首次头痛，看来对付皇甫长雄，非是手到拿来的易事，只好在香料生意上和他拚眞章。

    刺杀田上渊失败后，台勒虚云已无力扳转败局，坐看黄河帮垮下来，可是在长安这个新京，地方势力盘据，大异于关外，尤其是西京乃世家大族和关中剑派的据地，女帝虽戮力打击，亦只能压抑而未能铲除，还要迁都往洛阳，可见其势力雄厚之一斑。世易时移，昔日的罪人，变成今天的功臣，不论李显或韦后，与此两股势力一向关系密切，水涨船高下，关中世家和关中剑派，威势遽增。

    符太终于在宫内找到个对丑神医完全没有兴趣的女人，就是身边的太平，或许该说她比较正常，爱俏厌丑，正后悔刚才和自己干过的事。

    冯征好整以暇的道：“西京一向是个没有人可说了算的地方，大小帮会各有山头，各有所恃，我们打了大大小小十多场硬场，方能占上一个席位。在我们之外，势力最大的是长安帮、关西兄弟会和联义堂。”

    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子弟也属外人，虽因李显夫妇宠爱，权倾一时，但在朝廷之外，将不到他横行，加上对北帮的顾忌，“范轻舟”将成他理想的选择。

    符太大耍赖皮，没迎上她像想咬他一口的目光，阴恻恻笑道：“唉！说与不说，敢问长公主分别在哪里？鄙人就是这副牛脾性。嘿！守口如瓶不是不可以，可是须先解开鄙人的疑惑，长公主纡尊降贵，所为何由？”

    冯征的说话传入耳内，道：“另外还有赌场和青楼两大势力，均不易动摇，以前黄河帮办不到的事，我们仍一筹莫展，现时我们在韬光养晦，好恢复元气。”

    未入铺堂前，龙鹰早听到他们对郑居中的质询，不是来动粗，而是兴问罪之师，屡次要郑居中表明与竹花帮的关系，为何坐竹花帮的船来，令郑居中好生为难，答又不是，不答更不是。

    膳后，龙鹰满脑子消息和不知眞假的谣传，回到西市的大铺，香怪已和李趣出外购买和订造炼合香的器具和物料，得知有高手随行保护后，龙鹰放下心来，到主铺后的天井，坐在卧椅享受读录之乐，没想到这么快有人上门闹事。

    冯征道：“范爷说的，是以前的事了，关中剑派早已变质，又开枝散叶，付得起钱就可拜师学艺，遂良莠不齐，像京凉只是挂个名，本身另有绝艺，手底颇硬。”

    龙鹰的船首先泊岸，一番客气话后，大家齐心合力卸货下船，将大箱小箱装上驴车，用布盖个结实，神秘兮兮的，立即送货入西市的铺子，干净俐落。

    符太失声道：“长公主竟问鄙人这么的一个问题，难道要鄙人纠正长公主的想法，告诉长公主鄙人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龙鹰顺口问道：“长安帮的龙头翟无念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太平公主的声音传入耳内，道：“想问太医一个问题。”

    问道：“翟无念凭何有此地位？”

    龙鹰收起《实录》，由主铺后门，进入铺内。

    冯征看着最后一艘香料船泊在码头，开始卸货，松一口气的道：“翟无念乃咸阳著名大族，他爹更是关内最大的丝绸商，此人自少好武，遍访关内名师，曾在关中剑派习艺，与京凉以兄弟相称，加上爱结交朋友，疏财仗义，故在关内声誉之隆，不作第二人想，自然而然有一群人集结在他之下，以他所想为自己的想法，但他又的确没帮会之实，被称为‘长安帮’是个方便。”

    “范轻舟”能起的作用，价値之高，无可估量。

    来闹事的有三个人，穿得体面，没半丝流氓气，都是那么年轻，年纪最长的一个，也只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此人为三人之首，身体结实，内家底子颇为不错，举止从容，看人时黑黑的眉毛微微扬起，眼神凌厉。

    显示实力后，大快下，坐直身体，严阵以待的道：“请长公主赐问！”

    符太凑近她，看着她因自己的靠近而皱起的眉头，心中暗快，压低声音道：“当然清楚，只不过长公主的一套，绝对在鄙人身上不生效用，长公主敬鄙人一尺，鄙人敬长公主一丈。鄙人就是这般一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像刚才那样，嘻嘻！是不同的另一回事。”

    符太暗呼厉害，这般不着痕迹的见风使舵，只她可如此自然而然的做到，立即由硬变软，也可能是虽不喜欢自己那张丑脸，可是感觉仍算过得去。

    此为见好即收，开罪她没有好处。

    说到底，北帮始终属外来势力，却在关中插足，惹来关内诸般势力齐心合力的排斥、反扑，乃必然的事。

    龙鹰踏足铺堂，惹得三人目光箭矢似的射过来。

    符太回味无穷的在发呆，心里逐渐明白过来，太平对龙鹰仍是死心不息，如此试探之法直接、简单、有效，无从躲避。

    原来如此！田上渊曾说过的，巩固成果需时，又被警告过勿肆意扩张，个中复杂的情况，惟当事人明白。很多事不是凭武力解决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