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遇到了婆婆。
柳凤泊只是捧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像是捧着易化的雪花。
婆婆拉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许多,最后捧着他的脸,痴痴地笑着,“你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踏出村子的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
婆婆夸他名字好,“凤舞天翔,大富大贵。”
柳凤泊将贡品吃了个干净,平生第一次感到脸红。
婆婆收养了柳凤泊。
柳凤泊望着怀中猫儿女子,眼神颤抖。
他要给凤栖最好的,这绝对不是最好的。
花瓣漫天,一身红衣倚在树上,对着他痴痴地笑着,“你还没吃我嘴上胭脂,怎么就要走了?”
他却没有躲入林中,因为在这大雨天,有位老人为一荒墓上坟。
他去过太多地方,却不为了大好河川。
婆婆却说,“没关系,死人饿着也不能再死一次,活人饿着,可就活不下去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杳无音讯。
黑油伞不大,柳凤泊却觉得,能够遮蔽一生风雨。
柳凤泊被雨迷了眼,却看到一把黑油伞,走到他的面前。
婆婆笑他,“你可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你没有我。”
他推开林火,奋力迈步,却跌在泥中。
婆婆笑眯眯地回答,“是他喜欢。”
不能说是收养,只是每天,婆婆都会来这上坟,风雨无阻。
婆婆教柳凤泊用剑,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剑客。
柳凤泊将婆婆葬在空坟旁,葬在他身边。
而从那以后,贡品都成了柳凤泊的口粮。
凤栖梧桐。
天上飘着小雨。
白袍就这么走了,在落英缤纷的雨季。
婆婆在他的家乡等他,只希望再见他一面。
过了半响,他轻轻放开她的俏脸,“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柳凤泊答不上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柳凤泊看她满脸褶皱,却是不信。
柳凤泊饿坏了,直勾勾地盯着贡品,仿佛一眨眼,又是一场空梦。
满头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衣衫破旧,却用核桃油保养二胡。隔着老远,便能闻到核桃香味。
这一等,便是三年。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飞,飞出王宫,飞到桃花树下,飞到凤栖身边,飞到三年前!
柳凤泊无言以对。
他就这样仰天倒下。
他,就是坟里的那个人。
今日的冻雨,特别大。
十八岁那一天,下着雨。
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句话,“只需一年,等我回来吃你嘴上胭脂。一年后,我就是天下第一,一年后,你就是我的天下第一夫人。”
那一年,他跟着人群,逃离家乡,辗转千里。
离开的那一天,也是细雨绵绵。
红衣倚在树上,倚在他最爱的地方,等待。
婆婆为他造了空坟,每日只为了和他说说话,拉一曲他最爱的《江河水》。
柳凤泊垂下手掌,胸口发紧,像是丢了魂魄。
他特立独行,他不服管教,他没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
婆婆气若游丝,柳凤泊坐在床边,红了眼眶,他和婆婆说,他找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那个负心汉,然后把他挫骨扬灰。
婆婆也不在意,依旧每日来上坟,每日来聊天,每日来拉二胡。
柳凤泊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她轻轻闭上双眼,面色羞红,睫毛微颤。
一众公子姑娘出了府门,白衣儒生为红衣打着黑油伞。
柳凤泊双手颤抖,猛然抓住王芝肩膀,双目赤红,泪水夺眶而出。
换回的。
老婆婆却对他招了招手。
面朝天空,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
柳凤泊不愿意离人太近,他对别人有着天生的恐惧。
白袍微醺,红衣扬起花瓣儿,抬头望着白袍痴痴地笑着。
或许是死了吧。
他一直这么觉得。
柳凤泊将目光投向远方,缓缓抿了口酒,“这里的人都看不起我。”
她把柳凤泊认作他,在笑容里咽气。
即便把天捅个窟窿,他也要证明给婆婆看,他比他更强!
红衣伴白袍,配着甜如蜜糖的酒窝。
二十岁,白袍千臂,名声大噪!
柳凤泊大快朵颐,不时去瞥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