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东潜,这份试卷让你泄底了。”东方非喜形于色:“难怪我第一眼瞧他,就觉他不似二十出头的青年。哼,是买官鬻爵吗?你买官的意义何在?不在外地贪污,还得罪了老国丈,你买这个官不划算啊!”这假货到底是什么时候顶位的?是在一年前监斩国丈侄子之前,还是真货被贬县丞的时候就已经掉换了?
“一郎哥,当年你让阮东潜写下当年试卷内容,要我每天反复默写,直至一笔一划与他一模一样为止,你早就预料有朝一日用得上了吧?”她自嘲笑道:“东方非一定以为我在玩虚实之策,在他面前假心虚。其实我真的心好虚,任何事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唯有冒充阮东潜,我很难气壮,这一点你也早预料到了,所以让我这个不会作戏的人在他面前表露真情,他才能掉进你设下的陷阱,是不?”
“阮东潜,你可知你得罪了国丈爷,若无靠山,在朝中绝无生机?”
“官字二个口,自然是要为百姓喉舌谋福了。”
她瞪着他,怒道:“我亲自监斩的共二十七人,每一个人名、每一条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忘记,什么国丈爷的侄子?他没有姓名的吗?”
“要我同流合污,除非我双眼瞎了,再也看不见这个国家的未来!”语毕,气冲冲地走到桌前坐下,心神虽微虚,但还是鼓起勇气,提笔写上第一句话——
“你瞧起来像十五、六岁,面皮白里透红的。说,你的秘方打哪儿来?”
户部尚书叹气道:“邹进真。”
梆子声响起,东方府内静寂无声。
东方非见她一脸不知大难将至,心里更加兴奋,笑道:
“阮侍郎,你每日精神很好啊。”国子监派来的监生不禁开口。在户部的监生没有官职,虽然名为实习,但地位低微,通常只有巴结人的份却没有人来巴结他。
阮冬故脸色微白,笑颜早僵在那里。“大人,这么久以前的文章……”
“赌?”
“这个官,我做下来。”凤一郎柔声道,迟疑一会儿,摸上她的脸。“冬故,我说过,小事我来,大事由你决定,因为我永远做不来这个官,即使我今天一头黑发,我依旧做不来,咱们三人里只有你能做。”
“阮东潜,我记得当日你曾说你二十出头?”见她迟疑点头,丹凤眸异采更炽。“你看起来真不像啊。”
东方非惊喜:“你没有听错?”她义兄叫的是冬故而非东潜,他够有把握了。
他含笑再逼近她,她连动也不动,仰头含怒迎视着他。他拉起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虽然暗讶她的掌心细小白|嫩,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天生偏女的少年。
怒火顿时窜升,东方非不理她惊讶的叫声,一把抽过她正在写的文章。
“即使东方非为害朝野,他也是个真小人而非伪君子,除非他对我起了兴趣,否则不会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法让冬故屈服。怀宁,今天,东方府里有谁?”
“我……我写就写!我写过的文章怎么会忘记呢?”
“文章?”她心跳加快,不只满头大汗,连手心也发起汗了。
“谁藏私了?要说你我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下官每天早起练拳健身而已,公公要认定这是秘方,好吧,您每天来找我,我教你一套拳。”她拍着胸说道。
“你……心跳快关我什么事?”她瞠目,朝里的人怎么都跟李公公一样?
“他真是阮东潜吗……”东方非沉吟大半夜,始终无法揣测出真正的事实来。
“哈哈,阮东潜,你遇事冲动,容易受人挑衅,还有未来可言吗?”转身走向华椅。“本官就陪着你,看你何时能写完。记得,只要你在皇城一天,即使你丢官弃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顿了下又道:“现在还能反悔,你考虑看看吧。”
天色降暗,东西巷的破宅里点上一盏油灯。
“只有家仆跟护卫。”
主厅内,坐在高椅上的俊美男子,眼皮微抬,睇向正在专心默写文章的少年。
“让他们走吧。”东方非脸色微青,咬牙道:“依阮东潜直来直往的性子,要拐个大弯栽我到灰头土脸的地步是绝不可能,必有人在背后帮他!”
“一个国丈爷,一个首辅大人,不管我靠谁,我都只会成为一条狗,我是来当官,不是来当狗的!大人,天色已黑,下官得回家吃饭了。”她见东方非不吭声,当他是默许了。她扬声大笑,大步走出主厅,喊道:“怀宁,回家了!”痛快的笑声响彻东方府。
“一件只有你我能知道的事。”他走到她的面前。未戴乌纱帽的脸真是秀气,乌发又黑又亮,虽然迷人却像朵短暂的小花,他一捏就碎了。
东方非眯眼沉声道:“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有兴趣的,只有阮东潜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他再看一眼天色,然后闭眸凝思,陪着她一块提笔写出端正工整的文章来——
“大人?”青衣护卫在门口低问:“要强留吗?”
阮冬故正要冲口答道,她要身在市井小街上,那她必定是抓蛇人,专抓他这种没有天良的毒蛇。
“李公公是国丈身边的红人,他问什么你就实话实答吧。”孙子孝低声说道。
“他就是阮东潜啊。李公公,您在宫中的消息落后了吗?国丈爷的侄子就是被这阮东潜给亲手监斩的啊。”东方非“好心”地解释。
“大人,是否要属下去调查那白发青年?”
他摸着自己的白发,笑道:“不是。我十一岁才与她相识,算是义兄弟吧。”
“大人,你认为我买官?”
东方非暗自哼笑,也不以为意,他多的是时间跟这阮家小子耗。视线回到先前阅读的杂书上,没一会他又觉无趣,于是开始打量起阮冬故来。
“我要是怕了,当年我就不会亲自监斩!”
“属下上东西巷请阮大人过府时,阮家里还有一名白发青年……”
如果手部曾受过伤,勉强可以解释为何字迹差异甚大,但那个阮东潜活蹦乱跳、身体健康,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这几日相处,多少摸清了阮东潜的脾气。平常看起来精力十足,像个活蹦乱跳的少年郎,但只要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内阁首辅东方非,那张还带点稚气的脸庞会在瞬间爆红起来,像个红脸小关公一样。
东方非没理会他,专注地瞧着阮冬故,嘴角抹笑道:
“保养?”她呆呆地重复,浑身毛毛的。
她咬牙,想起凤一郎的叮咛,恨声道:
东方非阴柔的眸瞳抹着光彩,不气不恼道:“阮侍郎,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为自己留余地?这样的人,英年早逝的机会很高哪。”
“耍?”她哈哈大笑:“下官从没暗示过我不是阮东潜啊!是您自己多疑。想当年我写这文章费了多少心血,它让我从此能为百姓抱不平,我怎么会忘记呢?对了,李公公的买办费要请首辅大人多费心了。”她开心地拱手作揖。
她来户部毕竟才几天,虽然一切还在摸索中,但也知道户部是六部里最难讨好的一个部门,光是皇朝历代的户部尚书没有一个全身而退,就知道这个职位有多难做了。她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根本没有想到堂堂一名连皇上都要喊声国丈的老人,竟然也会要这种动摇国本的卑鄙手段。
“这……”监生不敢接话,瞄到她的字迹,立即改口道:“你手受伤了吗?”
阮冬故闻言一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大人!”先前领路的青衣护卫在门前,取过家仆的文房四宝后,走进主厅。“阮大人的义兄,已安置在偏厅。”迟疑一会,他附在东方非耳边低语几句。
阮冬故用力挣脱,往后跳了一大步,怒声斥道:
她瞪大眼眸。
“邹进真?是他啊!”阮冬故恍然大悟,骂道:“这人(被禁止)良家妇女,杀人逃狱,本就该斩!我监斩并无不是之处!”难怪当日一郎哥坚持将小有官名的邹进真送往刑部处决,不要经她手,就是为了预防今日吗?
她扬眉,不以为然说道:“下官可不记得跟首辅大人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恶意的笑声由远而近,东方非现身在户部,户部尚书紧跟在后。东方非笑道:“阮东潜,本官远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你当这里是市井小街吆喝吗?”
她呆了呆,立即答道:“在下阮东潜,冬故是家里取的小名。”
“李公公到!”
“这是阮东潜当年的试卷,确定无误?”
户部尚书低叫:“请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吧!户部实在无法再负荷多余的开销啊!”
她吓了一跳,赶紧抹汗,辩驳道:“这屋子又闷又热,流个汗不足为奇。”
“是啊,我天天早起练拳,气血通得很,精神当然好,你要有兴趣,下次我教你一套简单的拳,包准你天天做事也不累。”她爽朗地笑,走到柜前抽出册子继续昨天未完的抄写。
“是我。首辅大人不允许重阅账册吗?”她一脸理所当然,眼神却游移不定。
他一目十行,迅速读完试卷,暗喜道:
阮冬故一想起那把扇子就一肚子火,直言道:
“是。小人拿大人的令牌,亲眼确认,的确是阮东潜当年应试的试卷。”
“我要负责的都做完了,没事了就过来帮点忙。”
“阮侍郎,你写错了,去年文武官员不加皇亲开支,薪俸共是五十三万三千两,你少算三千两。”孙子孝提醒。
“尚书大人正在礼部那儿呢。”有名官员讨好地说。
“他不是我护卫,是我义兄。”
“等等,首辅大人,写什么文章?”她惶惶不安地追问。
来到主厅,青衣停步,沉声说道:“请阮大人的贴身护卫随我到偏厅去。”
“首辅宅院里的每样东西都是由皇上赏赐,非我家大人私谋。”青衣说道。
“大人,阮东潜是户部的人,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国丈爷专挑户部的碴吗?”户部尚书忧心忡忡,又气又恼暗瞪这个上任没几天就带来麻烦的阮侍郎。
“一件事?”
“有什么事会让权倾一时的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下官不曾买官,即使闹到皇上那儿,我何惧之有?”
青衣眸里闪过讶异,仍坚持:“我家大人只见阮大人。”
“做完了?”现在才多早就做完了?这阮侍郎是不是太积极了点?“对了,阮侍郎,听说昨天你下班之后,收到首辅大人的赠礼?”话一落,朝房内其它官员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偷听。
她闻言,眉头紧锁似是沉思,眼角觑到桌上刚写的文章,下意识走过去翻看。
主厅内,一身月白锦衣,腰间束了条镶玉带子的男子,悠闲地倚坐在披着白狐皮毯的华椅上,他原在阅读某张卷子,一听有人进来,立即抬脸扬笑。
“冬故,你小心。”说这几句话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好大的志向、普通的才智。有梦想,却不知现实,这一点与户部里的阮东潜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文章中少了尖锐、鲁莽。”更重要的是,字迹完全不同。
“我不明白。”
凤一郎摇头笑道:
“十一岁,好小的年纪啊。大公子,你一头白发是天生的?”
凤一郎取过今天的饭菜钱,微笑地交给她。“周大婶,麻烦你了。”
孙子孝闻言,直觉拉起她的手臂,推她往朝房外走去。
“喂,孙子孝,你做什么……”即使她再笨,一看见朝房内的同事奔向门口,也知道孙子孝是拖着她恭迎那个什么李公公了。
“阮侍郎,本官特邀你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是吗?那可真好,我北上来京,吃喝都得靠自己。”
“好!很好!你敢不敢赌呢?”
“大人,大人!试卷来了!”
“那个东方非绝不是好惹的人物。他要对付的是冬故,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会遭殃。”他有自保能力,也必须保护冬故,会落单的只剩凤一郎了。
东方非见她气得满面通红,不以为意笑道:
“嗯。她上同事府里做客。”
凤一郎平静地注视着她。
“一郎哥,你默写的文章跟我一模一样呢,我记得当年你只在教我的时候,仿过阮东潜的笔迹,可是现在你却还能写出分毫不差的内容。这个官,不该是我来做。”一郎哥什么事都能神机妙算,她却完全不行。
“呃……”这几日早就注意到阮东潜乱七八糟的字迹,原本他以为是手受伤了,搞了半天是天生字丑……当年这姓阮的到底是怎么从主考官眼皮下过的?
李公公一时傻眼,没有想到小小官员说话这么豪迈又粗鲁。
精神奕奕的叫声又响又亮,不算高的户部小侍郎十足精神地走进户部,让朝房的吏胥以及官员古怪地看她一眼之后,继续做着自己的文书工作。
东方非将她极力掩饰的神情看在眼里,笑着要门外的家仆取来文房四宝。
东方非一听她的冲言冲语,心情顿时愉快,连忙起身向她走去。
“阮侍郎,本官心跳得很快呢。”轻滑的声音带点阴凉与兴奋。
东方非摊开泛黄的试卷。打开的刹那,一见满页端正的字迹,俊目立露异采。
阮冬故用力眨眨眼,笑道:“我又不是上龙潭虎穴,你不必紧张。我去去就来。”语毕,大步跨过门坎,走进主厅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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