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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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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断,位置十分凶险,上去一分就是脸,下去一分就到了咽喉,说不定是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当头一击所致。赵秋生觉得周翡平日里一点也不讨人喜欢,见了面永远一声硬邦邦的“师叔”,便没别的话了。此时见她一身恭敬有礼的狼狈,却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讨人嫌的小丫头片子懂事了似的。

    周翡将手指在刀柄上用力卡了几下,缓和了神色,低眉顺目地歉然道:“侄女方才失礼了,实在是一进门就遭自己人伏击,这才没了分寸,诸位叔伯见谅。”

    都什么时候了,还告刁状!

    周翡皱眉道:“我感觉不太好,据我所知,北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单打独斗’,来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张恶犬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冲周翡一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去洗墨江。”

    森然的刀锋从寇丹脚背上飞掠而过,她蓦地变了身法,后退半步,向周翡飞起一脚,绣鞋鞋尖上弹出一柄小刀,捅向周翡腰侧。周翡一拧手腕,整个人连同望春山一起飞身而起,在短钩中间打了个旋——这是她第三招“风”。

    他于是哼了一声:“罢了。”

    周翡他们赶到的时候,长老堂中正吵作一团,每个人都忙着自证。在这么个十分敏感的点上,好像一个多余的眼神都让人觉得别人在怀疑自己,而最糟糕的是,由于李瑾容不在,留守长老们没事的时候纵然能相互制衡,眼下出了事,却是谁也不服谁。

    寇丹动了腿,短钩上顿时有了微小的缝隙,周翡的长刀顷刻间脱困而出,随后她竟不停歇,行云流水一般垫步、转身,一刀自上而下、大开大合地劈了下来——好像小小的旋风瞬间成了斩断天河的利刃。

    那人站得太远了,看不清多大年纪,只依稀有个轮廓,仿佛是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他身穿大氅,领口一圈雍容得过分的狐狸毛,也不怕在蜀中捂出痱子来,手中一把折扇,腰间挂着佩剑。乍一看,他几乎跟谢允一个骚包德行,根本看不出哪儿比别人高明——如果不是他脚下踩着一根树枝。

    她这话说得可谓无礼,可是语气与态度实在太平铺直叙、太理所当然,没有一点晚辈向长辈挑衅反叛的意思,把赵秋生堵得一愣:“……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连进出最外面的岗哨都……你怎么知道是鸣风叛乱?”

    周翡大部分时间只负责拔刀,很少负责“看”,听他问,她下意识地看了谢允一眼。

    “寇——丹!”赵秋生从牙缝里磨出了这两个字。他没问镇守洗墨江的鱼老是什么下场,眼下这种情况,实在也是没必要问了,“你这欺师灭祖的贱人——”

    可无论是周翡还是寇丹,身法居然都比他想象的快得多。

    寇丹在绿树依然浓郁的深秋里洒了一把杏花雨——沾衣欲湿、无处不在——那些小针太密集了,以至周翡身边竟升腾起一层细针凝成的“白雾”,被鸣风的针尖扫一下并不要命,要命的是针尖上见血封喉的毒。

    千钟掌门的硬功何等扎实,张博林又宝刀不老。乍一冲进人群里,他好似一颗实心的铁球入了水,“哗啦”一下,顷刻便横扫了一大片黑衣人。长枪重重地砸在地上,两指厚的石板路当即成了过油炸透的薄饼,酥脆非常,裂出了一张狰狞的“蜘蛛网”。

    她不想这么敏感,却依然注意到了,神色不免一黯。

    在场众人愣是都没看清她怎么变的招!

    寇丹一愣,这时才注意到赵秋生身后的周翡。

    “这不……”

    那是“无常”。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浩突然走到外间,口中吹了一声尖锐的长哨。几个巡山岗哨转眼落在长老堂院里,身体力行地打断了赵秋生的厥词。林浩能做到总防务的长老,当然不缺心眼,遇到事该怎么办,他也用不着别人指导——只要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能让他放手去做事,而不是非得在这节骨眼上拍着桌子让他给个说法。

    牵机是当年鸣风派的核心弟子倾尽心血一手打造的,那水中怪兽算是周翡半个师父。她在黑灯瞎火的洗墨江里泡了三年,即使蒙上眼、塞住耳,仅凭着无数次锤炼出的感觉,也能躲开大部分的烟雨细针。

    周翡觉得耳畔能听见自己心狂跳的声音,刚开始剧烈得近乎聒噪,而随着她站定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长老堂里的人,她突然想起了李瑾容对她说过的话——

    “沙砾的如今,就是高山的过去,你的如今,就是我们的过去。”

    “周翡?”赵秋生平时看见她就皱眉,这会儿当然也不例外。他目光一扫,见她身后的马吉利等人,立刻将周翡、李妍视为乱上添乱的小崽子。于是他越过周翡,直接对马吉利发了问:“马兄,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带李妍去金陵了吗?怎么一个没送走,还领回来一个?还有生人?”

    “周翡,”寇丹谨慎了起来,咬字极重地重复了一遍周翡的名字,仿佛第一次将她看在眼里一样。鸣风楼主将双手拢入袖中,低声道:“我倒是还没领教过破雪刀的厉害。”

    周翡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谢允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谢允冲她微微一点头——“拿下最开始的态度之后,不要一味步步紧逼,得张弛有度,你毕竟是晚辈,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闹场的。”

    赵秋生再刚愎自用,听了这句话,也不由得转头瞪向周翡,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翡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开始冒头的万千思绪拢成一把,强行压了下去,刀尖一转,指向寇丹。

    然后乐极生悲,他被谷天璇一剑刺破了左臂。

    而周翡的破雪刀,却学得堪称仓促。李瑾容抱着“姑且教给你试试,实在学不会就拉倒”的态度传了这一套刀法给她。而后,她被无数前辈高人摇头,又在一次次被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剑走偏锋,将破雪刀当成一枝可以随便嫁接的花——枯荣真气、牵机剑意、断水缠丝……甚至坑蒙拐骗,逮哪儿插哪儿,逐渐磨炼出了她自己的刀。

    鸣风的老掌门当年为了牵机,将自己养的妄图染指红尘的小小鬼魂抓了回来,几经培养,终于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鸣风刺客。

    “你既不是李前辈,也不是李大当家,你的刀落在哪一式呢?”

    寇丹倏地一眯眼,短钩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望春山的刀背上,继而她低喝一声,力道顺着短钩传过来,将长刀卡了个纹丝不动。

    望春山在方才两边角力中生生被压出了一个弧,周翡这边一松手,刀身顿时飞快地震颤起来,方才没有抖落的牛毛小针起雾似的迸溅了一片,寇丹不得不挥长袖挡在自己面前。

    不说敌人,连自己人都被他老人家这石破天惊的一出手吓了一跳。李妍飞快地往后退了半步:“我的亲娘……”

    这一刀叫赵秋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看得眼花缭乱,当即真心诚意地叫了声“好刀”。

    她心里微定,便对寇丹说道:“花前辈我见过,寇掌门如果想知道他的行踪与去向,我可以告知一二。”

    张博林怒道:“贱人,好大的口气!”

    破雪刀最后三式,“无匹”“无常”与“无锋”。李徵乃南刀之集大成者,功力深厚,几乎到了“大巧若拙”“利刃无锋”的地步,因此他的破雪刀是“无锋”。

    周翡却眼皮也不抬地走进长老堂,开口说道:“事出有因,一言难尽。赵师叔,鸣风叛乱,眼下寨中最外层的岗哨都遭了不测,洗墨江已经炸了锅。你是想让我现在跟你解释李妍为什么没在金陵吗?”

    不过哪怕她一瞬间越过了心里的十万大山,外人也看不出来。在其他人眼里,周翡只是将手中一把望春山使出了叫人头晕目眩的花活,从烟雨浓中穿梭而过,片叶不沾身,还面无表情地打散了寇丹的发髻!

    赵秋生先后经过了极端的忧心、惊骇、震撼后,此时又冒出一点不是滋味来,心里酸溜溜地想道:他们李家人刀上的造诣倒真是一脉相承的得天独厚,哼!

    而那层“窗户纸”终于在她退无可退的时候破开了。

    锋利的刀尖顿时豁开了寇丹的长袖,寇丹当时只觉得自己揽在怀里的是一条毒蛇,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说着,冲谷天璇飞了个媚眼,谷天璇含笑不语,站在旁边不接招。

    寇丹已经连退三步,狼狈地躲开,头上发髻被刀风所激,满头青丝顿时垂了一肩一背。

    四十八寨中密林掩映,倘若不走近了看,只能通过人手中的灯火判断对方人数,一时居然无从察觉,连周翡都不知道他把人调走了多少。

    她说完,一步上前,那一步里头不知有什么玄机,赵秋生慢了一分,愣是没能拦住她!

    林浩有二十七八岁,自然不是什么小孩,只不过跟各派这些胡子老长的掌门与长老一比,这子弟辈的年轻人便显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了。偏偏洗墨江这时候出事,他一个总领防务的长老第一个难逃问责。这会儿又焦虑又尴尬,林浩被张博林和赵秋生两人逼问,眉宇间隐隐还能看见些许恼怒之色。

    周翡暗暗白了她一眼,示意李妍长话短说,不必那么“敬业”。

    张博林说道:“四十八寨收留你们,给你们庇护,敢问两代人到此,哪里对不住贵派了?”

    周翡看了赵秋生一眼,弯着腰没动。

    而就在这时,周翡忽然一压刀柄,倏地松了握刀的手。

    而此时,眼前局势也已经不容她再操心别的——谷天璇将手中折扇摇了摇,“啪”一下合上,目光扫过眼前以几位长老为首的四十八寨各大门派,遥遥一拱手,笑道:“不速之客深夜来访,主人家见谅了。”

    周翡手中的刀却不着力地随着寇丹的力道沉了下去,叫这刺客头子重重的一脚踏了个空。寇丹微妙地踉跄了一小步,短钩一颤,她心里暗叫一声“糟”,果然周翡见缝插针,那被卡在短钩中“身陷囹圄”的长刀立刻又由虚转实,自上而下地扫过了寇丹的脚背。

    那人一路踩着林间树梢,转眼飞掠到了四十八寨众人近前。炫技似的,一路上他脚尖竟然没沾地,过处草木不惊,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哪儿借力的!

    这时,周翡突然动了。

    张博林碰到她的目光,心里郁结的那口气这才有了个出口,瞪着赵秋生的背影,心道:让你得意,别人可都看着呢,人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谁靠得住。

    赵秋生没看见烟雨浓,却看清了寇丹的动作,一声惊骇的“小心”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两人已经在转瞬间交了一回合的手——只见周翡的望春山根本没有出鞘,长刀在空中画了一道堪称优雅的弧度,撞出了一片细碎的轻响,七八根牛毛似的小针纷纷抖落在地上。

    还没完——周翡知道他的意思,还没完。

    “巨门。”周翡已经看清了来人,那谷天璇是一副俊俏书生的模样,虽然年纪不小了,却依然堪称英俊潇洒,一双桃花眼尾上拖着几道细细的纹路,仿佛还盛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赵秋生冷笑道:“知道自己讨人嫌还来,是想来找点死当土特产装回去吗?”

    周翡用这两句话理顺了自己的思路,心里飞快地回想起山谷中带人抄木小乔后路的童开阳,华容城外亲自去绑了祝家少爷的仇天玑,越说越有底,后面的语气便货真价实地笃定起来,她接着又道:“谷天璇千里迢迢地赶到蜀中,又好不容易找了个大当家不在家的时机,正值寨中群龙无首,还出了内鬼,到处人心惶惶。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带着这一点人来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我会故意在洗墨江弄出一场大动静,将各寨精锐都引来这里,然后……”

    寇丹道:“你这小姑娘……”

    张博林被她问得一时语塞,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寨主一手创立四十八寨,又经过几十年记忆的美化,在他们这些四十八寨老人心里已经接近神话,哪儿容得别人明里暗里说他“有所图谋”?

    张博林分明已经被谷天璇逼得左支右绌,见此情景,却依然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丝幸灾乐祸的闲暇,笑道:“哈哈哈,该!”

    周翡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试着和殷沛说的那段鸣风楼关门弟子和花掌柜的故事联系起来。听到这里,她便试探着问道:“寇掌门,你心怀怨愤,和芙蓉神掌花正隆有关吗?”

    枯荣真气忽明忽暗地随着刀光游走,长刀背上被两人内力所激,沾了一圈牛毛细针,将那暗色的长刀裹得好一番火树银花。

    这身法快得几乎让人眼前一花,说不出的压迫力被那猎猎作响的大氅裹挟而来,叫人忍不住想往后退。除了赵秋生等老一辈的高手,连林浩都没能站在原地。

    周翡眼珠微微一转,瞥见一个弟子跑过来,在赵秋生耳边说了句什么,赵秋生点了点头。看来林浩已经准备周全,那这会儿就不知道是谁拖着谁了。

    然后洗墨江边坚固的防线一瞬间就淹没在猝不及防的震惊里。

    可惜未免太合格了。

    “望春山”是照着李徵的刀打的,对周翡来说有点太长了。刀越重,便显得人越轻,两厢对照,有种奇异而庄重的不协调感。面对北斗双星的时候,她背后有个绝代高手段九娘;面对郑罗生的时候,纪云沉毕竟只是让她拖时间,并没有要求她真同青龙主拼个你死我活;面对杨瑾的时候,她三天没睡好觉,想的是背水一战——输了也只能接受,好歹她堂堂正正地应过战。

    周翡对上林浩的目光,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刚刚换上的岗哨本就人心惶惶,一旦此时受袭,身后又一时等不到援手,必然加剧慌张,十成的战斗力剩下五成就不错了——此时四十八寨的防卫正好是最薄弱的!

    长老堂里一片混乱。眼下竟然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外敌来犯,还是内鬼作妖!真有内鬼的话,内鬼是谁?这深更半夜里谁是可以信任的?

    谷天璇倏地退出战圈,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时,刀枪鸣声四起,开路的一批增援已经和外敌动起手来。周翡一眼看见远处熟悉的黑衣人,心里微微一沉——是北斗。

    林浩年纪轻轻就当上长老不无道理。他叫人将手中灯笼挂在树上,只留下几个举火把的,其他大部分人手都跟着他静悄悄地离开,撤退得分外不动声色。

    林浩自然不打算听周翡指挥,但她来得太巧,三言两语正好解了他的尴尬和困境。别管真的假的,反正她已经指名道姓地说明了叛乱者是谁,等于将他身上的黑锅推走了大半。林浩顺坡下驴,越过吹胡子瞪眼的赵秋生和张博林,连下三道命令,追加岗哨,组织人手前往洗墨江。然后才回过头来对周翡说道:“来不来得及,就要看来者本领多大了。”

    而在“烟雨浓”的主人面前弃刀会是个什么下场,连李妍都知道。

    说完,赵秋生越过林浩,直接以大长老的姿态吩咐道:“去洗墨江,我倒要看看,那些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勾结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好在,身边跟了个顺风耳“李大状”。

    “阿翡啊,”寇丹近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只有你们小姑娘才会当回事。我年少轻狂的时候,确实因为一个男人想过脱离鸣风楼,过自己的日子。那个男人很不错,但是不错的男人满天下都是,对不对?”

    谢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她的手,站在两步之外,正不言不动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沉静而且温和,映着些许清澈的星光,却丝毫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

    就在这时,周翡突然说道:“寇掌门不是说我回来得正好吗?好啊,那就看看我有多正好。”

    不是粗大的主干,那是一棵树上最细、最脆的小枝,约莫只能禁得住几只蚂蚁,恐怕连蜜蜂都能判断出“此地不宜久留”。细细的树枝随着林间的风来回摇摆,树叶瑟瑟地抖着,似乎时刻准备“落叶归根”。而这男人就是穿着一身隆重的衣服,踩着这样一根轻飘飘的树枝。老远一看,他简直是悬在半空。下一刻,他好像察觉到了周翡的视线,脚下突然一动。

    “我们鸣风楼的人,之所以能在高手林立的江湖上端稳了刺客这碗饭,从小吃过的苦头是你想不到的。我师父当年教训我,说我本就是个人人畏惧、神通广大的厉鬼。莫非在诸位眼里,我寇丹千年修炼,就为了找个不错的男人,当个不错的女人?”寇丹正色下来,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面前的一干旧同侪,“他老人家当年这样教训我,他教训得对,我都听进去了,否则如今的鸣风楼也轮不到我当家——那么,话又说回来,诸位,你们说小女子一个厉鬼,吃了这么多苦才爬到今天这地步,难道是为了在一个山沟里看一条河里的水怪?”

    周翡上前一步,自报家门道:“周翡。”

    寇丹的绣鞋上绣着三朵并排绽放的黄花,周翡一刀下去,正好将三朵花的心连成了一条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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