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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易欺 天难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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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倦生回剑一撩,破了顾秋寒的攻势,跟着刷刷刷三剑快攻,顾秋寒挡了三剑,飘身而起,当空一刀噼落,招数未老,双脚连踢。梅倦生只得后退两步,再挺剑欺上。两个人兔起鹘落,互有攻守,果然是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梅倦生面露不快,举起杯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这最后一杯,权当绝交酒,我们之间,也该有一个了断。”顾秋寒微一迟疑,举杯一饮而尽。梅倦生去墙壁上摘下一刀一剑,刀掷给顾秋寒,他知道顾秋寒擅长用刀。

    沈碧纱莫名其妙的被人迷倒,当时顾秋寒便觉得奇怪,凭六鬼的轻身功夫,很难做到踩着楼梯上来却不为沈碧纱知觉,换成梅倦生,那便另当别论了。

    狱卒“嗤”的一声,气忿忿的道:“似你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连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不放过,饿你几顿,叫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顾秋寒咽口唾沫,当下不再言语,回到茅草上一躺,郁闷已极。

    木天雄率领大队人马,将侍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防顾秋寒故伎重演,木天雄夹在校尉中间,并吩咐下去,见到二人无须多言,格杀勿论。哪知才进大门,就见顾秋寒和刘璟迎了出来,顾秋寒边走边道:“不要伤及无辜,我们听凭处置便是。”木天雄在人群中哈哈大笑,“算你们识相,侍郎府已被我包围,休想还能走脱,乖乖就缚,或能多活几日。”几名校尉一拥而上,将二人五花大绑,牵了便走。

    顾秋寒和刘璟看不到漏刻,无法置疑,只是双双引颈张望,脸上都流露出焦急之色。刑房令吏拔了二人亡命牌,呈给胡惟庸。胡惟庸红笔一勾,投掷于地,两名刽子先按住了头,另两名刽子高举法刀,便要斩落。顾秋寒忽然大吼一声,屈肘疾撞,将行刑刽子撞翻,接着挣出脑袋,一头撞在执斩刘璟那名刽子肋下。他戴有足械,行动十分不便,虽然全力将两名刽子撞得半死不活,自己却也摔倒在地。

    顾秋寒残杀手无寸铁的女子,被认为是穷凶极恶的人犯,须在午时三刻问斩,之前这段时间,按规定本该除去他们手械,给一顿酒饭,还可以与家属诀别,但是胡惟庸却剥夺了他们的“断头酒”。刘璟在应天没有什么亲人,倒是顾秋寒的老管家提着食盒,老泪纵横的前来送行。

    原来那日张敏中和顾秋寒担心胡惟庸布下伏兵,阻截张敏中入宫,正都不知所措,刘璟忽然道出一计。在刚刚从地下挖出遗表时,刘璟便发现,那根本不是父亲的笔迹,所以当时他面色凝重,想父亲是开国功臣,跟朱元璋相处多年,并被朱元璋誉为“吾之子房也”,朱元璋岂能不熟悉父亲的笔迹?若将这份遗表呈上去,朱元璋定可辨出真伪,那时莫说扳倒胡惟庸,只怕他们又要加上一条欺君之罪了。恰好众人不知如何将此表送到朱元璋手上,刘璟脑中灵光闪现,他是能够模仿父亲笔迹的,于是又伪造了一份遗表,当然,沈碧桃画像中找到的那份,也多半不是真的。

    不过这时,众人无暇计较真伪的问题,张敏中怀揣两份遗表,假意向胡惟庸投诚,并让木天雄到家里捉拿顾、刘二人,以博取胡惟庸的信任,如此一来,他便揣着刘璟伪造的遗表,跟胡惟庸一道,顺利入宫。散值之后,胡惟庸去牢里戏谑顾秋寒,张敏中则趁机再入禁城,单独求见朱元璋,将遗表呈了上去,并将个中情由详说一遍。朱元璋对刘伯温的才华和谋略向来信任有加,见这遗表确系其亲笔所书,一条条罪状,直看得他心惊肉跳,这可是关乎到他的江山社稷,他如何肯等闲视之?当下派人连夜请来胡惟庸的死党——御史中丞涂节,将遗表摔在他面前。涂节看过遗表,吓得魂不附体,要知道很多事他都参与其中,只是并不知道胡惟庸有反心而已。为了将功折罪,他亲口承认了遗表上所列的十数条罪状。朱元璋大怒,当时便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肃清逆党,这才有了张敏中率直加侍卫奔赴法场,擒拿胡惟庸、木天雄那一幕。

    老管家似懂非懂,搔了搔脑袋,又含泪道:“可是,公子就要被问斩了。”顾秋寒淡淡一笑,说了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便不再理他,和刘璟吃饱喝足,让老管家退了下去。

    两个人来到屋外,梅倦生伸指在剑刃上一弹,那剑嗡嗡颤动,声音清越。顾秋寒横刀在前,朗声道:“请吧。”梅倦生剑诀一领,斜斜刺出一剑。顾秋寒微觉诧异,两个人虽没有交过手,但他知道梅倦生剑术精奇,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这一剑实在看不出特异之处。他顺手招架,“当”的一声,长剑被钢刀弹起二尺多高。顾秋寒只道梅倦生试探虚实,未尽全力,才一转念,却见他剑锋倏地一沉,疾速噼落。顾秋寒一惊,退步相避,梅倦生的剑势却又慢了下来,不慌不忙的削向他左手。顾秋寒抽回手腕,也抢着攻了一招,刀锋匹练般卷了出去。

    顾秋寒抓起酒壶,猛灌几口,哈哈笑道:“这不是我埋在地下的那坛罗浮春吗?本打算明年中秋赏月时喝的,你怎么擅作主张,这时便启了出来?”瞧他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惧怕与伤感。

    二人被带进都督府大牢,作一处关了。木天雄折腾了一夜,这时既困又乏,回房倒头便睡,倒让顾秋寒免却一番皮肉之苦。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鼻青脸肿,其状可怖,不由得失声而笑。

    刘璟策马奔行,忽然大声道:“替我照顾好沈姑娘!”二人同时一愕,不禁互相对视一眼,听刘璟的口气,倒好像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儿,而他自己,竟也喜欢沈碧纱的?

    梅倦生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散开发髻,转了转身,道:“你看我这背影,跟沈碧纱是不是有些相像?”

    沈碧纱红了一段粉颈,急忙转开目光,胡乱说道:“又一位好朋友走了。”她之所以说“又一位”,是指在刘璟之前,还有个十三,而刘璟之后,多半便是她自己了。顾秋寒听到“朋友”二字,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悲哀,想了想道:“我去玉梅山庄了却一桩心愿,你先进去吧。”沈碧纱立刻猜到他要做什么,遂道:“我跟你一起去。”顾秋寒摇摇头,眯起眼睛,望向刘璟留下的那一道烟尘,“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沈碧纱了解顾秋寒的脾性,既然他说自己解决,那便是一定要自己解决的,强行跟去,反会令他烦恼。

    梅倦生道:“是我穿上沈碧纱的外衣,引你入觳罢了。”

    顾秋寒竟没有拒绝,手扶窗台,一跃而入。两个人来到八仙桌前,相对落座,梅倦生为他满斟一杯,道:“尝尝我新酿的梅花酒。”顾秋寒望着杯中清冽的酒水,无限往事浮上心头。梅倦生艰涩的一笑,道:“酒里没毒,我还不至于卑劣到那等地步。”曾几何时,两个人还在一起对饮,赏梅,肝胆相照,而现在,他们却只能这样彼此猜忌了。

    倒是刘璟哈哈大笑,“来早不如来巧,能让恶贯满盈的胡惟庸狗贼伏法,便搭上我这条性命也值得。”

    梅倦生呵呵一笑,道:“我从来没想做圣人,之所以不正面出手,其中有很多原因,起初是因为不忍,而在吕立失手后,我觉得自己也没有把握胜你,打草惊蛇,反而失去了暗算的机会。”

    玉梅山庄也没什么两样,梅倦生手擎玉杯,伫立在窗前,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发呆,任由春风料峭,翻弄着他额前发丝。直到顾秋寒的身影完全出现在面前,他才如梦初醒,笑道:“听说你冤屈得雪,作为老朋友,我本该去道贺才对,但我还是选择了留在这里等你。”顾秋寒也在笑,可是两个人笑得都那么勉强。

    胡惟庸至死也不明白,向自己投诚的张敏中,为何又胆大妄为的反戈一击?而刘伯温的遗表明明已被自己撕碎,后来皇上出示的遗表,虽然纸张及上面罗列的罪状相似,笔迹却完全不同,究竟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

    胡惟庸望着二人,揶揄地道:“怎么样,这里还住得惯吧?住不惯也无妨,明日午时你们便要换个地方了。”他旁边的木天雄附和道:“不错,皇上请你们去皮场庙,那个地方好极了,哈哈。”

    顾秋寒举起杯,呷了一口,赞道:“唔,不错。”什么都已改变,唯有这酒的味道一如往昔。

    梅花坞一如往日般幽静深沉,只是花期已过,不复那种迎雪吐艳,凌寒飘香的盛况,也许正如刘璟所说,一切都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忽听胡惟庸高喊道:“时辰已到,斩讫报来!”这时尚不足午时二刻,只因胡惟庸见那云彩飘开,露出阳光,才决定提前行刑。按照阴阳家的说法,午时三刻人的影子最短,阳气最盛,在这个时候处斩,可令人犯魂飞魄灭,做不得鬼,自然便不能纠缠一应相干之人了。胡惟庸明知顾秋寒冤枉,难免心虚,眼看阳光乍现,很快又将被另一片云彩遮蔽,故而虚报时辰,以使正午的阳光冲散顾秋寒死后的阴气。

    二人直拆到百招开外,仍不分胜负,心里都暗暗赞叹对方武功了得,若在过去,他们一定会引以为豪,然而现在,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冤家对头。又斗了百十招,二人俱已汗流浃背,越来越没了力气,身手也不再如前般迅捷。梅倦生忽地一剑刺来,顾秋寒奋起余力招架,刀剑互撞,发出铮的一声响,竟都拿捏不住,两件兵刃齐齐飞上半空。

    原刑部尚书刘惟谦在胡党案中连坐,张敏中被委以重任,接掌刑部,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胡惟庸案。在刘伯温的遗表及诸多罪证面前,胡惟庸供认不讳,并交待了雇吕立杀害沈碧桃的罪行。当然,他并没有料到吕立会突发奇想,嫁祸顾秋寒,而正是这一步之错,使得顾秋寒舍命追查真相,最终将他逼入了绝境。

    刘璟笑道:“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死后还要背负骂名;人生最最悲哀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顾秋寒没好气的道:“像我这么冤死。”刘璟哈哈大笑,道:“错,你有我惨吗?至少还有两个好姑娘喜欢你,而我,却还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个什么滋味。”顾秋寒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刘璟正色道:“你看不出来?其实十三和碧纱都很喜欢你的。”顾秋寒叹了口气,既不承认,也不分辩。

    事到如今,二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般说说笑笑,直到眼皮发沉,倒在茅草上睡了。醒来时,二人肚子咕咕直响,顾秋寒拍打栅栏,向狱卒道:“怎么还不送饭,要饿死我们不成?老子纵是死罪,也该到皮场庙挨那一刀,你们这般不闻不问,是何道理?”他所说的皮场庙,乃是犯人枭首的刑场。

    梅倦生道:“现在你满意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上万人毙命,每天都有人被押上刑场,所有跟胡惟庸沾边儿的人,都胆战心惊的活着,天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这都是拜你所赐!而你又得到了什么?洗清冤屈,升官发财?”他不再心平气和,愈说愈是激动,遥指东南方向,继续道:“坐在紫禁城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才是最终的受益者,废除丞相,他将不再受任何节制,一切大权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正愁肠百结之际,栅栏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接着便听到一阵酣畅的大笑,“哈哈哈,臭小子,没想到你最信任的人会出卖你吧?”是胡惟庸的声音,二人站了起来,拳头捏得“喀喀”作响,若不是隔了道铁栏,他们一定会扑过去,把胡惟庸撕个粉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刑部令吏顾秋寒,受胡党荼毒,蒙冤受辱,但能不畏生死,奋起抗争,终揭其奸,除其祸,沉冤昭雪,功在社稷,特擢升顾秋寒为刑部侍郎,即日上任,望能继续克尽职守,勤政为国。洪武十三年二月朔日。”

    一纸圣令,顾秋寒补张敏中的缺,成了刑部侍郎,沈碧纱、刘璟纷纷向他祝贺。沈碧纱当然没有死,因为她当时伤重,禁不起牢狱之苦,张敏中便将她藏了起来,向胡惟庸撒了个谎。

    胡惟庸和木天雄双双大笑,吩咐狱卒道:“这位顾公子还有力气吵架,晚上那顿饭也不用给他吃了。”狱卒应道:“是,相爷。”胡惟庸和木天雄大摇大摆的出了死囚牢,刘璟对着他们背影,狠狠唾了一口。胡惟庸已散值而还,那么现在至少该是申初时分,难怪二人腹内饥饿,这一觉竟睡到将晚。二人重新躺回茅草之上,懒得再动一动。

    给刘璟一提,顾秋寒不免又想起了十三,心潮一阵翻涌。说老实话,他更喜欢十三,那像一种注定的缘分,自从顾秋寒第一次在马车内挟持她,便为她那怨忿的眼神,出尘的气质所震撼了,之后两个人在山里的种种遭遇,又加深了这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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