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年

    可他还没说完，徐西临的手机就响了。

    说话间，正在叼球玩的灰鹦鹉想了想，挑了个最难看的球，分给了窦寻。

    宋连元：“听你嫂子的。”

    高岚追问：“脾气呢？性格呢？哎，你们男人怎么这么肤浅？”

    “都行”的窦寻先生欣然跟了上去。

    老成暗自叹了口气，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干起拉皮条的生意——上学那会都没有这么戏剧的事找他。

    这时，徐西临又问：“你总不能在酒店过年吧？要不……”

    然后两个人再没有话了，徐西临敏感地发现窦寻的心情突然低落了下来，不敢随便开口询问，只好稳稳当当地开着车。

    老成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窦寻凄惨的手，觉得他是在找虐。

    徐西临只好故作轻松地说：“那两年国内房价涨太疯了，我觉得市场有点危险，相对小一点的户型流动性强，抗风险能力也好一点——而且当时正好想辞职创业，朝不保夕的，总得有点经济来源，换几套小房子收租金。”

    徐西临没接，问窦寻：“什么？”

    “回”这个字一下戳中了窦寻，方才雀跃不已的心好像被当空浇下来的一团泥沼绊住，渐渐跳得没那么欢快了。明明已经拉近的距离忽悠一下又远隔天南海北，窦寻强行压住心头的不快，忍不住落寞地问：“你怎么把房子也卖了？”

    徐西临卡了下壳，没想到多年不见，窦寻居然学会了“随和地让你自己来两难”。

    但是这句话此时摊开说不合适，徐西临一闭眼就想起窦寻离开以后杳无音讯的日子，还有与外婆遗照朝夕相处的日子。

    徐西临已经回到了宋连元那，才刚到，已经归心似箭，既放不下“儿子”也放不下窦寻，恨不能下午到总部述职，第二天就走，高岚跟他说话都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只是那时候它还小，咬人没有这么疼。

    宋连元问：“怎么还没回来，你那边还有什么事吗？打算订哪天的票？”

    徐西临呆了一下，然后他们俩几乎同时开了口。

    人都不在了，自己住那么空荡荡的大房子干什么，养小鬼吗？

    窦寻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西临尴尬得没敢回头，指挥着醉了一半的老成扛起醉死的蔡敬上车，这才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回头问沉默的窦寻：“我送你一程还是你自己打车？”

    他蓦地拉开车门下车：“窦寻！”

    徐西临：“没有，催我回去过年。”

    窦寻：“……”

    “嘘，没事。”窦寻眼角疼得抽动了一下，但没有缩手，小心轻柔地把灰鹦鹉抱出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刚买回来的时候它也没少咬我。”

    他看着徐西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想把自己的手覆上去，看着徐西临坐累了，用手指捏自己的脖子，他就很想代劳。

    窦寻的眉尖微微地往上翘起，徐西临熟悉这个表情，那是他有点不耐烦的意思。

    那么多回忆、那么多感情的一个家，是因为冷冰冰的“流动性”三个字就能抛弃吗？

    窦寻夹起外套，退到安全距离以外，矜持地说：“都行。”

    有些人的一生，大概只能在特定的年龄、特定的环境与特定的人动一次刻骨铭心的感情，伤筋动骨，让后面的都成了狗尾续貂。

    窦寻“嗯”了一声，眉目间依然是英俊得逼人，灯光昏暗处，轮廓显得尤为优美。从徐西临的角度看，他正微微皱着一点眉，似乎在烦什么事。

    窦寻扭过头，胳膊肘抵在车门上，撑住自己的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挺直的腰杆微微垮了下去，暗自苦笑了一下——幸亏没来得及说，说了大概徐西临还不好拒绝，又像个不懂事的不情之请。

    窦寻摆摆手，示意他先忙自己的。他面朝前方，透过车窗玻璃一点晦涩的影子，贪婪地盯着徐西临投在上面的倒影看。

    “公鸟，不喜欢男的。”窦寻试探性地伸了下手，灰鹦鹉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如临大敌地炸了毛，低头就要啄他，窦寻无奈地缩手，“看吧，对我也挺有意见。”

    “我跟你说正经的，”高岚说，“好多人求着我介绍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还有那句“回去过年”，他都不知道徐西临现在家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这时，徐西临的手机震了一下，什么“茴香”“韭菜”都被这一声震动震到了九天之外，徐西临手指有点哆嗦地点开了老成的信息。

    窦寻说：“好。”

    灰鹦鹉大概是感觉到他没有恶意，渐渐地收拢了紧张的防御，落到了架子上，仍然有些防备地看着窦寻，见他执意靠近，也会作势要咬，但都是蜻蜓点水地威胁一下，不再下重口，

    “别总关着它，容易抑郁。”窦寻说着打开笼子，想把灰鹦鹉抱出来。

    徐西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太晚了，还是我送你吧。”

    徐西临默默地把车停在路边，窦寻大衣的下摆划过寒冬夜色，头也不回地往寒夜中走去。徐西临一瞬间有种无法言喻的直觉，好像短暂的相逢之后，这背影在预示着下一次离别的远行。

    老成正打算说点什么，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徐西临给他发了条微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怎么样？你到底给我问了没有？”

    但此时，那层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剩下了薄如窗纸的一层。

    随后，他不等徐西临编理由，就说：“那你送老成那吧，我住的这边可能不让养鸟。”

    曾经有人说“这间屋子永远给你留着”，也还是变成一句“要不去老成那吧”。

    高岚：“要韭菜。”

    窦寻却被咬得挺高兴。

    高岚：“听你哥的。”

    宋连元嘱咐了他几句，徐西临心不在焉地应了，加入到稀疏了不少的车流里。

    可能是徐西临来之前嘱咐过了，灰鹦鹉没做出主动攻击的动作，它站在鸟笼中的架子上，高贵冷艳地低头盯着老成，仔细看，仿佛还有点鄙视。

    他范进中举似的猛一抬头，在宋连元和高岚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用了吃奶的劲才把嘴角捋平，一张逢人就笑的脸显得格外严肃：“有没有准主意，到底让我买什么香的韭菜？”

    他说着，拿觅食器去逗灰鹦鹉，鹦鹉的目光好像更鄙视了，从笼子里伸出头来，慢吞吞地把嘴伸进觅食器的最大的一个孔里，叼走了一颗坚果——那鸟居然在给他示范这东西怎么玩。

    曾经有人说“我不会跟你生气”，最后也还是一拍两散。

    “还是不让摸，”他说，“不过跟我有点熟了。”

    “哦，”老成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别别扭扭地说，“这些事我们外人也没法说，其实……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国外都可以结婚了，还挺洋气的——你跟别人试过吗？”

    上一次，两个人中间如隔坚冰，徐西临一路恍恍惚惚地也没跟他说两句话。

    窦寻看起来不太想跟外人聊这个话题，问老成：“徐西临说注意什么了吗？”

    窦寻的心从包房里出来就一直在狂跳，猝不及防的接触后，他触碰徐西临的渴望骤然被激活了，并且呈几何级迅速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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