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有消毒水的味道。
“躲避和猜测里永远找不到自我。”
白璐顿了顿,低声说:
她兴奋地说了半天,才注意到白璐神情,“哎?你脸怎么这么白,黑眼圈好重哦。”担心地说“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我不要紧,票已经买完了,下午的飞机,晚上到。”
他们一样脆弱,一样沉默,一样精疲力竭。
蒋茹又开始紧张,拉着白璐,小声说:“你不跟我去么?”
然后呢?
白璐终于找了个话题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两个人都埋着头。
出了太多的汗,出了干,干了再出,最后变成一张薄膜一样,紧缠着她的身体。
许辉靠在对面的墙上,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蒋茹在这漫长的停顿当中,想起一件事来。
“白璐,你怎么还是这么呆呀。”
蒋茹怔然。
蒋茹进去病房,白璐就在门口靠着墙壁站着。
蒋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轻声说:“要是我不原谅,见了他还说恨他呢。”
因为昨晚我忆起,在整个故事的最初,你给我介绍你心爱的忍冬花时,也只是从地上捡起,而不忍采撷。
蒋茹:“什么真实?”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看见他躺在床上,很安静,就像个死人一样。我不太清楚那一刻的想法,我就是觉得,他不能这样就死。”
蒋茹叫来服务员,把饮品单给白璐看,“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白璐看着他,“给我一点时间。”
“蒋茹,你知道么……胆小鬼最擅长伪装成两个样子,一种漫不经心,一种虚张声势。这两样他都试过,可装得都不像。”
她的头如同灌了铅,睁眼都觉得费力。
“蒋茹,我要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在你看来可能会有点奇怪,甚至有点可怕,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听完。”
白璐抬起头,蒋茹被她的神情吓到了,“白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怎么——”
她依旧看着蒋茹红润的脸颊,声音总觉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懦弱、迷茫、痛苦……
毕竟她,他们,都曾那样爱他。
阳光挥洒,对面的女生盘着发,留着轻盈的刘海,皮肤娇嫩红润,一双大眼睛带着笑意,可爱甜美,充满活力。
“许辉。”
“这里跟家那边不太一样……”
因为在人生最难的路段上,善拖着恶在走,爱背着罪前行。
蒋茹走后,白璐重新低头。
“白璐……”就这么一句,他就没法再开口,所有的话,都涌在黑而清澈的眼里。
她转过头,在看见白璐的一瞬高兴地叫出来。
她找蒋茹,只是一时冲动,她不想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地逃避下去,并没有想过其他。
白璐摇头,声音低哑。
白璐抓紧双臂。
难以呼吸。
“这么难?”
“就是脾气好,不知道是不是成都的男生都这样,每天懒洋洋的。”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进展呀?”
看看现在,想想你做了些什么。
“传媒。”
蒋茹轻声说,“之前你劝我时,曾经说过,我对许辉的感情并不是爱。你说你理解的爱要更浓烈一点。”
照片上是她和一个男生的合影,男生一看就是个好学生,戴着宽边眼镜,长得不算帅,但有股浓浓的书卷气。
可此时此境,他又后悔拉着别人一同承受。
蒋茹被一股莫名的感情压制住,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白璐领着蒋茹过去,孙玉河并没有认出蒋茹。
他们都将彼此遗忘了。
蒋茹忍了很久,终于问道:“他身体怎么样了?有危险么?”
“哦,我……”白璐笑笑,“我还是那样,在杭州读大学,南方的天气有点不适应。”
她很快乐。
果然,服务员走后,蒋茹说:“我有店里会员卡,这里的东西很好喝的。”
他被转移到住院部。
他无声地道歉。
又心有不甘。
白璐看着她,慢慢坐到对面。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她真的问了出来。
蒋茹抿着嘴,似乎是懂了,“你想让他临走时得到一次原谅,不管来自于谁,好让他得个心安。”
白璐的目光如影随形。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蒋茹咧开嘴,“你还是老样子。”
所以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愿意帮你。
你看你做了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博得原谅,不管是你对他,还是他对我。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原谅……”
刚刚蒋茹来,你猜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也许未来一天,她也会甩开这一切,然后等到偶然一个契机,被人问得心神一颤。
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许辉太虚弱了,他靠在墙壁上,慢慢坐了下来。
她被这种不需要思考和计算的、人世间最简单的善震慑心扉。
“哎?”蒋茹睁大眼睛,惊讶地说:“传媒?你喜欢这个?”
紧紧抓着头发,漆黑的发间,许辉瘦白的手指关节突出。
服务员把两杯冰饮端上来,蒋茹拿吸管晃了晃,喝了两口。
她有点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思考应该用怎么样的话来应对此时的谈话。
蒋茹声音小了一点,“本来我想联系你的,但一直没有鼓起勇气,我觉得这件事好丢脸……”
“学的什么专业?”
白璐的声音里有种惨烈的坚持,听得蒋茹手掌轻轻一抖。
白璐默然。
她没有马上回答蒋茹的话,而是说起她在医院时候的事。
太阳从东升到正中。
恨得那么轻,就像冰凌下的水珠,滴落之后马上消失不见。
在他崩溃前夕,他下意识地寻找可以发泄的人。
我真心爱过你。
“就是恨他……”
她们都知道不可能是猜的,但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她忽然体会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藐视。
“他必须面对。”
“可是蒋茹,他本心不坏……他至少值得一次面对的机会。”
她凝视着白璐的眼睛,许久后,嗯了一声。
可我依旧感恩。
“我不知道,他出事第二天我就来了。”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一双细白的手在念完这个名字后,不由自主地放到嘴上。
微微刺鼻的廊道里,有他压抑着的哭声。
许辉穿着淡蓝色病号服。人过了生死观,总会有些不同,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分析,只能看见他的脸依旧苍白,瘦弱的身体如同枯枝。
再一次睁眼,也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
白璐摇摇头,“没。”
门铃响过一次又一次。
“如果没有宽恕,那就让他带着确切的恨去死,清清楚楚来世再来!”
她提起以前,吸了口气,说:“那个时候吓着你们了吧,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爸妈特别生气,那段时间确实是我太不懂事了。”
你,还记得许辉么?
白璐点头,她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摸摸她的头,白璐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蒋茹。
白璐缓缓摇头,“没……没有。”
蒋茹:“你现在都这样了,再歇一会吧。而且票还——”
你有没有觉得,他并不是很坏,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手掌在桌上张开,白璐身体向前,超过平常的坚定,陷入他的故事,陷入执拗的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