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激战

合。

    能让宫里传下围府的旨意，必定是杜燕绥出了大事。

    “祖母，您今天高兴，多吃了两杯。且歇着。燕婉，劳您陪着祖母。今天慢待各位了。”岑三娘也站了起来，尽量平和的说道。

    一句活着回去立功受赏激发了所有人的斗志。

    怀是怀上了，头胎本来就是鬼门关。生不出来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这时帅帐里响起震天吼的声音：“……恭请主帅升帐！”

    他的人也不少，朝着葫芦口外冲开了达度的防线。

    岑三娘眼睛一亮：“真的？”

    午时才过，钦差刚把一方绞好的热面巾盖在脸上用力的揉搓着，客栈外面轰的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大军围城了！”

    王十四郎冷笑道：“朝廷钦差去册封达度为新可汗，贺鲁肯定会出兵拦截。大军刚过金山，贺鲁就纠结十万人和咱们打了一场。探营三千人，护送钦差的护卫队一千人。贺鲁会亲自带几千人去？他还防着达度和咱们联手呢，少说也会带三四万人马。杜燕绥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想杀贺鲁，做他娘的白日梦吧！”

    能让羽林宫围府，只能是宫里传的旨意。

    她偏过头看杜老夫人：“祖母多饮了两杯酒，尹妈妈，去端醒酒汤来。”

    刘氏脱口说道：“三伯娘待我好，我又不是不懂报恩的人。我心头里难过……”眼里就冒出泪光来，掏了帕子哭了起来。

    “小人明白。三公子保重。”亲兵将竹筒小心放进了靴子里，匆匆去了。

    半字未提杜燕绥。临阵换主帅本是行军大忌。但帐中将领绝大部份是前英国公部属，又有一大部份是世家子弟。见苏定方受了帅印，并无半点替杜燕绥抱不平。像崔仲冬之流更是喜笑颜开。

    “加强戒备！吾乃大唐钦差，替天子行事，料那贺鲁也不敢乱来！”钦差想起自己的身份，底气又壮了几分。

    钦差是文官，骇得手里的面巾落了地。

    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的国公府三百亲卫利索的翻身上了马。浑身浴血的探营士兵也上了马。弓仍背在身后，箭囊里已空空如也。探营的兵将无一例外的都握着柄雪亮的长刀。再看跟在杜燕绥身边的三百亲卫，人人还刀入鞘，从负着的枪袋里抽出了一杆飘着血红樱簇的烂银长枪。

    贺鲁嘿嘿笑着：“狼烟传讯，袭我后路，想来个前后夹击！传令，领五千人先灭了后头那群不知死活的狼崽子，再慢慢嚼了达度的骨头！”

    岑三娘苦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也不怕急死姑爷！你想走，国公府没有人也不行，我也不赶你。老实侍候着祖母就是。”

    想起苏定方含糊不清的话，又想起杜燕绥在帐中说过的计划。王十四郎明白了几分，又有几分不满：“他看上我的探营精锐，想去碎叶城设伏……主帅跟我一个小小的裨将抢功劳，也不看看探营才多少人！萧将军赶不到碎叶城，他就等着被贺鲁包饺子吧！”

    三千先锋平安过了窄地。眼看着贺鲁的主力像蚂蚁似的从狭窄的葫芦口汹涌涌出，杜燕绥轻喝了声：“放！”

    裘校尉迟疑了下，想起和李尚之的交情，坐了下来。

    萧将军带着人趁势咬着贺鲁追了上去。

    这一年，岑三娘该满十八岁了。

    杜总管起身恭敬的禀道：“少夫人，羽林军奉旨前来，这位是裘校尉。”

    贺鲁的队伍尾巴像被蝎子狠狠的叮咬了一口，倾刻间混乱起来。

    馒头翻身上马，往东走了。

    许是很久没看到府里这么热闹过了。杜老夫人贪起杯来，连饮了一壶果酒。

    “禀大人。一路行程早已报于我军知晓。不过……只是围了城，却没有进攻。倒是件蹊跷事。”

    岑三娘饮了口暖茶，轻声说道：“恕妾身身怀六甲，不便露面。杜总管，叫厨房熬些热茶给府外的羽林军。裘校尉坐吧。都是多年的老熟人了，外头风凉，饮杯热茶暖暖胃。”

    王十四郎应声回头，也是一愣：“崔仲冬？你怎么在这儿？”

    结果武后赐的医婆和刘太医同时都做出了猜测：“少夫人恐怕怀是双生子。”

    众人正说笑着，往常见了席面酒水就停不了筷子的刘氏却显得异常奇怪。目光躲闪着，也不抢着说话了，变成了个锯嘴葫芦。

    她这般镇定，倒让杜静婉愣住了。

    沙漠边缘的一处丘陵背风处，杜燕绥带来的人马睡得正熟。山顶上望风的探子隐隐看到一片尘烟从天边飘起，猫腰下了山。

    探营的马都是百里挑一，此时从高处纵马冲下去。国公府的枪马队在前。一寸长一寸强，长枪挥动，顿时给后面的探营开出一条染血的通坦大道。二千来号人像开了闸的洪水，马借地势气势如虹。顷刻间就撕出了一道口子，冲破了贺鲁的队伍，朝着南面奔去。

    医婆肯定的点了点头：“依老身的经验，这怀象极有可能是双生。只是生的时候大人要多受些罪。”说到这里她又赶紧补了句，“少夫人放心，只要有准备，就无大碍。”

    “十四郎你说的对！可这也不对呀！他是堂堂二十万征西军主帅呀？他就不怕断送了三千探营，担个轻敌冒进的罪名？”崔仲冬是游手好闲，可也不是白痴傻子。

    帖子发给了岑四娘，杜静姝，又请了李家的小韦氏。杜家大房的族长夫人，二房的几位婶娘，韦小婉。加上杜燕婉和邹氏，热热闹闹的摆了两桌。

    深秋，岑三娘怀孕八个月了，肚子大的惊人，起个身都有点吃力。她经常躺下，视线就被隆起的腹部挡住。

    馒头没有跟去，一人一骑站在山丘上目送着队伍远去。他跪下磕了个头，眼里泪光闪烁：“孙少爷，您保重。我一定会活着把消息带回去。”

    马蹄夹裹着尘土漫天飞扬，像风暴卷过大地。

    杜老夫人借着酒劲笑道：“他婶娘有什么为难事，伯娘能帮的定不含糊。且收了泪，欢喜着吧。”

    “你当我是猪啊！”岑三娘大笑道。

    “后方有埋伏！”胡子叫嚷着。

    两人一言一语把事情掩饰了过去。席间又一片欢愉声。

    这时方妈妈急着从外面走来，走得急，脑门上见了汗，神色尚还镇定：“外头杜总管来禀，领头是羽林卫的一名校尉，想求见老夫人。听说府里在给少夫人庆生，内堂都是女眷，就前院议事堂侯着。”

    两人走后，岑四娘却对她说道：“前两日才收到三郎的家书，说大军已破了贺鲁设在金牙山的牙帐。你且宽心。”

    “甭提了！我现在回不了探营了。杜燕绥磨快了大刀，等着我伸脖子呢。”王十四郎用力踢飞了脚下一块石头。

    这时候又没有剖腹产，岑三娘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如果盆骨小，生不出来咋办？她愁的都不想吃饭了。然而由不得她。她只少吃了一顿，就饿得心慌，看到肉就像饿了几辈子似的。

    之后无数的商人沿着这条路带着驼群马帮经过碎叶城去向西域各地。

    送走了人，邹氏也告辞了：“三娘，留下来于事无补，不如回家和爹与兄长商议一番。我就带着宝儿先回府了。”

    再糊涂，他心里也清楚，这会儿他回不了探营了。万一杜燕绥认真照着那三条斩律行事，他的脑袋就搁不稳了。

    笑着让方妈妈送了邹氏离开。岑三娘吩咐备软轿，看了杜燕婉一眼道：“前院还有杜总管有侍卫，又不是来抄家的，怕什么？你是出嫁的姑奶奶，留你下来是怕祖母受不住，不然，我早攆你走了。”

    戈壁大漠地势开阔，唐军队伍来得快。杜燕绥领着人刚冲出去，唐军已进了雪山峡谷。胡人观察烟尘就知道队伍有多少，达度挥舞着胡刀嗷嗷大叫：“唐军援军到了，杀贺鲁！”

    韦小婉咬着唇，低声说道：“三娘，不是我想煞风景，此事只是从娘家听了一耳朵。崔仲冬来了信，具体我也不清楚。母亲和妹妹都叫我赶紧告诉你，我怕……”目光落在岑三娘高耸的腹部，止住了话。

    王十四郎也想不明白，没好气的说道：“他一主帅，抢着干先锋的活，这叫什么事！”

    杜燕婉霍然站起，指着那婆子厉声说道：“一个守二门的婆子竟敢坏了规矩胡乱闯进正气堂，给我拖下去！”

    听得是姓裘，岑三娘就笑了起来：“您可是有位兄弟在长安府衙做县尉来着？”

    杜燕婉早出了月子，抱着女儿搬回杜家来住，邹氏和宝儿也跟了来。杜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除了小部份探营跟了上来，他身边就只有三百亲卫队。跑了大半时辰，队伍才缓缓停了下来。

    三千探营是大部队的眼睛耳朵。要为大军找水源，找驻营地，绘地形图。五人一组，遇到危险，都能单独作战。探营的兵都是精挑细选，弓马娴熟。一声令下，探营就能像胡椒面似的撒出去。西突厥地方大，到处都是戈壁沙漠水泡子。探营二十个小队撒出去，哪怕没遇到敌军，也会遇到流沙，沼泽，回来时都有折损。

    贺鲁是冲着自己来的！钦差两股战战，想起自己的使命，用力站直了腰：“信传出去没有？接应的援军几时能到？”

    “不是铒，是鱼钩，钓住贺鲁的鱼钩！”杜燕绥眼里寒芒一现，手重重的拍在碎叶城西的地图上。一抹笑容从他脸上浅浅散开，“各位，此一战险之又险，却也能建的不世奇功。若有人不肯去，杜某不留。也不会行军法。”

    碎叶城不远的石山山坳里，搭起了一座简易的帐蓬。

    “大人！贺鲁调兵围了城！”一名护卫冲进来高声禀道。

    杜燕婉拿起自己的碗朝那婆子砸了过去，正中她的额头，砸了个满脸桃花开。趁着那婆子惊慌，杜燕婉叫道：“还不赶紧堵了嘴拉出去！”

    他睨了崔仲冬一眼，想起开国侯被削了爵，崔皇后被废为庶人关在冷宫。想想自家的情形，对崔仲冬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情绪。

    婆子眼珠一转用力挣脱前来拉她的人，奔着岑三娘就冲了过去，高叫道：“少夫人，国公爷出大事了！宫里头的羽林军是来抄家拿人的！”

    四周响起了闷雷声，被推倒的山石轰隆隆的滚下，火油被一瓶瓶摔进了队伍，一轮火箭过后，峡谷里燃起了浓烈的黑烟。雪亮的铁制箭矢划破空气，嗖嗖不绝落下。

    是羽林军来了，却很客气。杜老夫人心神一松，扶着尹妈妈的手站起来，脚步踉跄。

    荆楚点了数，低声禀道：“一共五十七十三人。亲卫伤亡三十八人。往南二百里是真珠河，等过了河，再走五百多里就是乌孜别克山口。山口外是葱岭。只要到了山口，就能和咱们的队伍汇合。”

    软轿抬了岑三娘，四个丫头护着，缓缓出了内院去了议事堂。

    裘校尉一愣，猛的想起来了，脸一红，语气就和缓了许多：“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