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机

祖坟。

    岑三娘缓缓说道：“娘娘所赐玉佩被臣妾埋在了滕王宫苑里。隆州地形如阆，整座城便是座天然的风水格局。只要有蛟龙坐镇，山长青水长碧，娘娘富贵，无人能及。”

    高宗的失望浮现在脸上。到底还没有死心，又道：“皇后能干，倒显得朕平庸了。”

    杜燕绥问她：“皇后和你说了些什么？”

    语气温和，问话却是字字诛心。杜燕绥露出无奈的笑容：“皇上，征西一战，虽然最后真相大白，但是没去过西突厥的人总以为是您看在祖父面上包庇宽容臣。苏定方行了大帅之职，得了将士拥戴。臣若回朝，军功又怎么算？臣一走，您就用不着为臣正名争功劳了。思来想去，就想了个破绽百出的托辞来，也没想瞒过您。”

    杜燕绥进了帐，毫不迟疑的跪下请罪：“罪臣辜负皇上厚爱，望皇上宽恕臣。”

    杜燕绥沉默了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臣，再也不能上战场了。渡真珠河时被冯忠设伏，泡在雪水里受了寒。一到雨雪天，四肢酸疼，提刀手都打颤。”

    高宗温和的说道：“起来吧。在我面前称什么罪臣。真要治你罪，早拉到午门外和崔三郎一并斩了。看到你的随从，知道你来了洛阳。朕正巧和皇后在此，就想着见见你。”

    杜燕绥带着岑三娘，还有三个包在白狐裘里的三小子在坟前磕头上香。

    如果杀了岑三娘，让他恨自己一辈子也好。

    没有登临庙堂，哪知权力握在手中的滋味。武后有点鄙夷的看了眼岑三娘。突然又觉得岑三娘和杜燕绥生活的越幸福，滕王得不到，更令她痛快。

    两人同时嘟囔了句，笑了起来。

    “荒唐！”武后嗤笑出声。

    这时，武后才遣走了身边侍侯的人。让岑三娘为她煎碗茶。

    站在他身边帮着他收拾老臣，平定江南叛乱。征西突厥为了不让自己多疑，利索的让出帅印。又出奇兵设伏，才一路追着贺鲁打下了他的牙帐。他去江南平叛，出城当天母亲病逝。媳妇生儿子不在府里。祖母过世也没尽过孝。还落下一身病。还念着将来儿子有出息来为自己效力。

    杜燕绥这才蹙眉对黑七说道：“这宅子还是祖父当年备下的。如果皇上老早就知道，大概不会让馒头一家在这里安生住了这么久。估计是进城的时候有人认出你和荆楚了。帖子是皇上的御笔，两日后让我去白马寺见驾。去查查附近有几个哨。早做准备吧。”

    岑三娘继续说道：“不巧，袁天罡将自己身后的吉穴选在了隆州城五里坡，让妾无意中窥得了天机。”

    观过正殿的华严三圣，武后有些乏了，便出了正殿，打扫出一间清静的配殿歇息。

    高宗思来想去，杜燕绥除了对自己忠心，还真没做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他想去南方养病，带大儿子做个富家田舍翁也没什么不好。

    一瞬间，高宗觉得自己对不住杜燕绥。

    “少拍朕马屁。朕还有一事。”高宗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先帝过世前，你是回了长安的。朕记得先帝特意召见了你。除了让你注意皇叔是否与冯忠有勾结，可还有别的遗诏给你？”

    高宗哈哈大笑。想起原来去道观偷情的日子，心道，天底下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转念又想，如果不是武氏这种能干的。找个柔弱蠢笨的，后宫又无人管束。臣子欺上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一时间矛盾万分。

    白马寺创建于东汉年间，位于洛阳东郊。北倚邙山，南望洛河。依山傍水，风景极为秀美。

    高宗端起了酒盏，见杜燕绥一身皂色绵绸长衫，腰间只悬了只旧荷包，打扮极为朴素，禁不住问道：“好不容易立功拿回的一品勋爵，真舍得就这样弃了？你是怨朕听得你投敌的消息抄封了国公府，所以再不想回来替朕效力么？”

    内侍直接将杜燕绥引到了齐云塔。没有入塔，上了旁边的焚经台。

    二十出头，就落下这种病，高宗蓦然动容。

    黑七嗯了声，出去了。

    杜燕绥笑道：“反正也没过几天清闲日子。我有儿子了，正好一身轻快去南方找个温暖的所在把儿子调|教好。将来让他们给您效忠。”

    “朕若不准，早就下旨让你回长安了。”高宗笑道。

    “多谢皇上开恩。”杜燕绥笑嘻嘻的起来，在下首案几旁坐了。

    武后取了一碗饮了，问道：“杜燕绥弃了爵，你舍得弃了诰命，从此做个民妇？”

    武后正想发作，心头浮起了无人能及四字。她如今的地位仅在一人之下。难道说，皇上想废后根本做不到？为何又扯到滕王？岑三娘想保护滕王？

    武后知道正因为这句批语，滕王才认识了岑三娘。

    杜燕绥笑嘻嘻的说道：“皇上仁厚英明。”

    他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只是如今他的情意他的心都给了岑三娘。哪怕她嫁给了杜燕绥。他连杜燕绥的儿子都护着。

    杜燕绥和岑三娘只带了四名侍卫，驾了马车赶到。

    想好之后，岑三娘轻声说道：“娘娘是明白人。办事公平。娘娘出手相助，妾当投桃报李。昔日袁天罡对滕王说，妾是他命中的贵人。”

    武后敬完香，扶着女官的手站起身来。岑三娘这才上前行礼。

    岑三娘却浅浅笑着，不再申辨。

    “娘娘，您尝尝。”岑三娘已煎好了茶，将茶汤均分于碗中。茶汤泛起了沫慢慢散开，淡黄色的汤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岑三娘对佛寺一窍不通，更没看过什么佛经，只能赔着笑听着。心想武后少时入宫是因为先帝听闻她素有才名，应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

    岑三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在武后心里已经转了几个来回。她知道武后面临最大的危机是皇帝猜忌，想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