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阳县（四）

nbsp;  房梁上经年累月的灰被他蹭了一下，噗噗而落……

    方期默然片刻，抬眼问道：“皋兰山那仗，听说惨烈之极，能说说么？”

    “没有，服气得很，那交情……”赵破奴接着嘿嘿笑，凑过来朝霍去病道，“我听说他们找了个姑娘，还是个老手，要给那小子开开荤。”

    又过了几日，霍去病自长安回来，与他同行而来的还有合骑侯公孙敖。他是在长安安逸惯了的，乍然与霍去病赶了两日的路回北地郡，公孙敖面色便已有些青黄不接，连霍去病夜里要为他摆接风宴的好意都推却了，只想着找一处地方好好歇息，缓缓气。

    旧日在羽林军中，方期也算是佼佼者，加上父亲兄长都曾跟随卫大将军出征，他也算是将门之后，弓箭骑射、剑法戟法都操练地颇为熟练。却不想直至来到军营之中，才知道此间卧虎藏龙，高不识他不是对手，子青他也不是对手。此二人倒也罢了，一个是校尉一个是中郎将，输给他们还算勉强可认命。现下，阿曼仅仅是个无名小卒，且还不是汉人，自己若败在他手下，便着实有些失了面子。

    光听着方期自是不能信服，丢下碗，抹抹嘴，朝阿曼道：“那我就与你比划比划。”

    “今日是本月十五，将军你忘了，可以出营的。”

    霍去病即命赵破奴去为公孙敖安置妥当，瞧着公孙熬拖着脚步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自回了大帐中。

    外间，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伴随着电光雷声，玉珠串成线一般飞快地落着。

    方期听罢，静默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身手再好，也做不到像他那般。”

    “他是鼓手，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伤痕，是力竭而死。”鼓声在她记忆深处密集地敲打着，固执而坚持，那个几近力竭的高大身影一点一点地在脑中显现出来，子青颦着眉头，“我一直在想，若我是鼓手，只怕也做不到像他这般尽忠职守，这与身手好不好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他也……死了？”方期问道。

    看在眼中，子青心知阿曼已经手下留情，否则所扣的便是方期的后脑，而非他的肩头。

    “阿曼，千万当心，若打破了东西邢医长可会着恼的。”子青提醒道，“你脚边那个篓子往旁边再踢踢。”

    “他不在营中，过午时我才见他和方期等等人一块出营去了。”

    赵破奴似乎想起什么事，站着嘿嘿直乐。

    子青呆楞了半晌，才缓缓道：“那仗死了很多人，满地都是血，断肢……汉人、匈奴人……”

    阿曼轻踢几脚，把竹篓子踢到柴禾堆旁边，看着方期，微挑下眉，连个起势都没有，便朝方期欺过来，双指如钩……

    阿曼挨着子青也坐下来，冷冷一笑：“汉廷长年用兵，民间都已经快被榨干了，这等事也不算稀奇。”

    “他又要掺和一脚？”赵破奴唉声叹气，“将军你说他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莫不是卫大将军又为他说了情？”

    “傻乐什么，说！”将军发话。

    紫霜毫，他忍不住笑了笑。几月前便命人回陇西营中医室去取这笔，不料陇西军营进驻了另外的汉军，原来医室之物早已不知被归置到何处去，他便命人再去细细寻找。直到现下，他才算是看到这支在去年秋天子青就应承做给自己的笔。

    方期退开几步，便在灶间内拉开架势。

    “……嗯，记住了。”

    霍去病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还有这等事？！”方期显然不知。

    霍去病眉毛一挑：“谁许他们擅自出营的？”

    “铁子，我的同伍兄弟，他敲出来的鼓声便像这雷声一般。”

    帐中案上摆了个旧木盒，上面墨迹清秀，写明是转呈骠骑将军霍去病，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霍去病边脱去披风，边随手将木盒打开，瞥了一眼，随即愣了下，内中是三根雕翎箭，还有一支毛笔。

    阿曼微微笑了笑，打了请的手势，自是这次请方期先出手。

    “你不知民间兵役之苦，铁子是为了给娘亲治病，让人买来顶替的。”

    雷声轰隆隆压着屋顶滚过，她仿佛间又听见那夜轰鸣的战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