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泉（四）

    “你肯定不是带着牛羊和草料追得吧？”

    “诺。”

    “嗯，对。”

    “你难道就不管她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待子青走远，霍去病手抚上腰腹，在近旁的石头上缓缓靠坐下，看着溪水潺潺，稍远处马匹正在低头饮水，士卒们高高撩起袍角，在水中嬉闹着。

    卫伉语塞，低声道：“我有派人手看管。”

    “做的好。”

    “步子迈得那么大，难道不怕扯着伤口么？”子青半蹲在地上去捡碗，分明瞧见将军背影微滞，一手扶到腰间。

    独余下霍去病一人靠在溪边石上。渐渐西沉的日头把溪水镀上浅浅的金光，波光荡漾，金芒闪耀。溪边的他，周身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

    “还有，牛羊都中了毒，要尽快宰杀。”霍去病补充道，“行了，老赵你知道该怎么办，去吧。”

    “我说我现下不想喝，你听不明白么？”霍去病一扬手便将她端的药碗打翻在地，恼怒道。

    “你想让子青和你一起走？”他面色微沉。

    “没有，出乎意料的顺畅。”卫伉得意道，“那些北夷子看见汉军就跑，只有一日夜间想偷袭，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才八百多人也追得他们屁滚尿流，哈哈哈。”

    阿曼答得极干脆。

    “……眼下营中吃食粗粝，士卒们对那群牛羊垂涎三尺。将军此举只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每一鼎肉羹，离火之后卑职都会用银箸探查，从不敢怠慢。”

    卫伉低头苦苦思量，片刻之后仍是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表兄，这该怎么办？牛羊说起来都是圣上所赏赐，我又是负责押送之人，我、我该如何是好”

    霍去病怒气渐起，禁不住提高声音，牵动伤口，低低闷哼一声，手抚着腰腹，死死盯住阿曼。

    阿曼百无聊赖地点头：“没法子，哪怕只有一成的盼头，我也得去试试，没准我兄长也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

    阿曼不慌不忙，轻轻扬眉笑道：“为何？难不成霍将军当真如传闻所言，有男风之好？不过我得提醒你，青儿可没有这等嗜好。”

    霍去病拍拍他肩膀，携他往自己的大帐相叙，另又吩咐赵破奴将此番卫伉所带来犒劳汉军的牛羊等等安置妥当，再替卫伉置下帐篷。

    “由得他们吧，现下我管不了这些。”

    “……”

    “表兄、表兄……”卫伉头遭踏上祁连山，虽未同霍去病一道作战，也已是极兴奋，唤了两声，连忙又规规矩矩肃容行军礼道：“平寇校尉参见骠骑将军！”

    面对突如其来且没头没脑的怒气，子青有点发懵，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将军如此发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将军这般恼怒。眼看辛辛苦苦所熬的汤药全都渗入草地，方才一番忙碌又是尽皆白费，她眉间微颦，迟疑片刻，还是按捺着道：“将军，这碗汤药在你眼中不值什么，但你可知，若在穷困乡间，这碗汤药是让百姓们当命般地看，连一滴都舍不得荡出来。”

    “有毒？”卫伉骇了一跳，“表兄，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不、可、能。”霍去病转过来正视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我绝不允许。”

    “对。”

    在距离汉庭如此远的地方看见表弟，又是打小在一块儿玩耍，霍去病也忍不住欢喜起来，将他扶起问道：“这次怎得是派你来？路上可有麻烦？”

    “前程不可限量？”阿曼冷笑，“青儿是何等样人，她岂会在乎什么前程？”

    “我知道我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谨慎地唤他。霍去病回过神来，转头看见子青正端着药碗立在跟前，而天色竟已在不知不觉间暗沉下来，她身后的营地篝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霍去病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件事。

    “好，班师回朝后，我必有嘉赏。但若有走漏风声者，立斩无赦！”霍去病重重道。

    “原本是每日两次，但过河之后因为长途跋涉，不愿牛羊饿瘦，所以改为每日三次。”

    子青将他的倦容看在眼中，心中已明白将军的一番苦心：卫伉头一遭领命出塞办事就犯下大错，险些酿成大祸，将军为了替他遮瞒，不惜落个不体恤士卒的坏名声。只是，将军对家人情深意厚固然可许，但遮瞒此事究竟是对是错，她此时亦尚且难以决断。

    “卑职推测，给牛羊所喂的毒物应是慢性毒药，皆不足以使牛羊致命，但毒会慢慢渗入牛羊全身。若宰杀中毒牛羊，食用者必受其毒。”

    “诺！”

    听见霍去病的问话，赵破奴与子青心下皆已明白卫伉是中了匈奴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匈奴人故意败走，只因目的并不是区区八百汉军，而是霍去病所率的两万人马。

    “卑职参见将军，草料经过蒸煮，已验出其中含有硫菁粉。”子青禀道，“牛羊肠胃与人不同，硫菁粉它们服下不会立即致命，只会慢慢渗入它们周身。若食用其肉，轻者精神不济上吐下泻，重者晕厥不醒有性命之忧。”

    霍去病目光复杂，语气仍旧强硬：“他会明白我是为了他好。”

    “七日内……”卫伉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什么，惊道，“匈奴人夜袭我们的那日，就是在五日前，难道是他们动了手脚，而我不知道？”

    子青若当真要走，他就只能搬出将军的权力，硬将这少年留下。

    子青转向卫伉。

    “把看守者调开，趁机下毒，应该不是难事，何况还是在夜里。”霍去病叹口气，面色稍缓，吩咐赵破奴道，“尽管可能是匈奴人所为，但仍不可松懈，今日即为伉弟所带来八百人另设营地，没有令牌者，不可擅入大营。”

    霍去病不耐烦地喘了口气：“……就说，那些牛羊都是赐给骠骑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