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答道。
“将军还记不记得在军中时,是如何让我们背熟旗帜号令的?蒙校尉被你整了之后,就把我们往死里头逼,各曲长每日须得交互抽查曲中士兵旗帜金鼓号令,凡在操练之时出错者,四十军棍,重犯者,斩!”
“你过来坐下……”瞧儿子又嬉皮笑脸的,卫少儿扯着他坐到榻上,望了眼仍垂立在旁的子青,淡淡道,“你也坐吧,不是腿脚不好么。”
卫少儿站起身,不再理会儿子,朝子青道:“走,去你房中教规矩,图个清静。”
“诺。”
这个眼色落到卫少儿眼中,叹口气朝儿子道:“明日席间,圣上、姨母、舅父、还有平阳公主都在,去病你可千万莫在席上与她抛眼色,落人话柄。”
“青儿……”
“可是……”
卫少儿朝她道:“现下是在家中,你可与我们同出一室。明日家宴,因你只是庶民,说不定会在廊下另行设案,到时候你须得等内侍指引,或是瞧我的眼色,切不可莽撞入席。”
霍去病把手中最后一点杏花糕吃下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就光他们瞧她的眼神我就不喜欢,昨日卫长那眼神,我都想揍她……”
“就你话多,我这是为了她好。”卫少儿道。
“夫人,将军,子青愿意赴宴。”
“是我想去,硬拖着她。”霍去病笑着解释道。
从日中之后,卫少儿便一直呆在子青房中,其间霍去病命人送过几次点心。待家人退出来后,他便上前询问里面的状况。
内堂之中,卫少儿焦切不安地来回踱步,身上所穿衣袍甚是华丽端庄,并不若日里的家常衣袍。
子青忙起身:“我这就随你去。”
直至日暮将至,子青这才将卫少儿送出房中,等候已久的霍去病忙迎上前。
霍去病暗叹口气,开口道:“娘,规矩还是我来教她吧。”
卫少儿也有多日未同儿子一块用饭,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转头朝子青道:“你也过来一块儿用饭,就当成是在宫里,先练习一遍。”
霍去病看着子青,烛火映着她的面容,神情平静淡然,并无丝毫异样。
“你这想法,可曾在圣上面前流露过?”她轻声问道。
“子青明白,多谢夫人教导。”
子青笑道:“那会儿军中人人自危,做梦的时候都在背旗帜金鼓号令,那里还有其他空闲。跟那时候比起来,现在学这点规矩,实在算不上什么委屈。纵然错了,也不过就是被人笑话;在军中一旦出错,性命便岌岌可危。”
“启禀将军,夫人来了,现正在内堂等候……”他顿了下,“夫人方才问卑职,子青姑娘腿脚可好些了?卑职说已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夫人便命卑职将子青姑娘请至内堂。”
是的,还有卫青和卫子夫,子青心中明白。眼下刘彻重用霍去病,冷落卫青,若霍去病再拂逆圣意,那么卫家在朝中权势便会一落千丈。霍去病自己并不在意权势地位,却不能不为舅父姨母考虑。
“还练规矩啊……”霍去病叹口气,“咱们家里人一块儿吃饭,规矩多了吃着可不香。”
“谢夫人。”
子青微怔片刻,点头应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啊,就会给我添麻烦。”
“子青记下了。”
子青起身,在前头缓步引路。
一轮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子青择了下首的枰坐下。
“你自己就是个最没规矩的,你来教她?!”卫少儿直摇头,“行了,莫光惦记着心疼她,规矩没学好,明日出了岔子才是害了她呢。”
卫少儿面色微沉:“还有我在,我也替你看着,不让她受委屈还不行吗?”
“起来吧。”
“子青明白。”
子青颔首。
“娘,我替你斟酒……”霍去病起身替卫少儿斟过酒后,方才回到自己案前落座,举箸时朝子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吃,莫饿着。
“孩儿拜见母亲。”霍去病上前行礼,一望便知卫少儿刚从宫中出来。
“你昨日是不是带着她一块儿去了城郊,遇见卫长了?”她问霍去病,“今日你姨母特地召我进宫去,问这件事呢?”
“肯定是问子青的事呀,这还用说。娘,我早起吃得少……”
“娘……”
直至将卫少儿送上回陈府的马车,大门掩上,霍去病转身便将子青搂入怀中。
霍去病摇摇头:“眼下时机未到,接连打了胜仗,又有匈奴两大部落来降,圣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再说,我也不能不为舅父姨母着想……”
子青轻推他,想示意他旁边还有管事及家人,殊不料转头看去时,周遭已然空空如也,管事及家人们早已四下散去。
“还有件事忘了嘱咐你,”卫少儿转向子青,“头一遭进宫,宫里比不得外头,有很多物件都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切切记住,再新奇也好,管好自己的眼珠子,莫到处乱转,做出小家气的模样来,更不要总是看着去病。”
“明日要进宫去,这宫里的规矩,她可都懂了?”卫少儿问道。
“被卫长这么一闹,你倒成了个香馍馍。”霍去病猜度着母亲此番前来,大概也与卫长脱不了干系,叹着气起身,与子青一同前往内堂。
“夫人是严格,但还及不上将军你。”子青笑道。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家人上前将食案撤下,子青轻声道谢,被卫少儿听见。她随即颦起眉头,训导子青道:“你怎么还向他们道谢?你可知他们只是家仆,身份卑微,你向他们道谢无异于是自贬身价。明日千万不可犯这种错误。”
“那可不行!”霍去病忙道。
霍去病扶着母亲道:“娘亲辛苦,我已命庖厨温了娘亲最喜欢的菊花酒,娘亲就留下来用饭如何?”
子青静静听着,皋兰山那一夜的一幕幕自脑海中掠过……汉人、匈奴人、鲜活,灰败、温热、冰冷,潮水般地漫上来,不由得使人呼吸困难。
“圣上定是听了卫长的话,一时好奇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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