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薇终于笑出来，笑完了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板起面孔来问，“我说你刚才是不是一直扒着窗口偷看啊？”

    他让她赢了，开始有点懂她，她这个人，就是狠一张嘴巴。

    林薇与何齐相反，是很能聊的人，常常跟他说起她在Ash遇到的事情，白天在韦伯家做过些什么也会琐琐碎碎的说出来。何齐却不嫌她罗嗦，大半夜的坐在街边听她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是许多年以来他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还不就是看你年轻，长的还不错嘛。”她哈哈大笑。

    他没想到她竟过的这样辛苦，正失望，她如小叮当从包里翻出纸笔，说：“把你的号码写给我，我明天到Ash打给你。”

    提起昨夜的事情，何齐倒有些得意：“我自己也想不到能用中文讲这么多话。”

    他不知真假，只得退一步，说：“那我明天到这里找你。”

    她不信，嘴里嗤的一声，他也没再多解释，因为这倒真是实话，而且事情之复杂，他肯定是说不清楚的。

    “林薇，就许你耍我，我开个玩笑，你就没完没了了啊。”他叫屈。

    这一招并不是他的原创，是他父亲想出来的，让他读完了人生第一本书——《男孩彭德罗的烦恼》。那时的何齐未满十岁，只要父亲在家，就使尽浑身解数缠着他，像树熊那样赖在他身上，表演新学的本领给他看，无时无刻不在叫“爸爸爸爸”。

    “赢了？”

    “这么辛苦，不如别做夜班了。”他劝她。

    他一直不懂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他，对他如此苛责严厉，就好像他是彭德罗，是“全城最坏的男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罪过。

    她转过头看看他，慢慢辨出味道，脸色就变了，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差一点摔到地上去。她却一点罢手的意思也没有，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何齐教了她一个办法，照着书单上的名目，替她找来改编电影的影碟，而且还是VCD，分上下两半，只带上半部分去给莎莉看，至于剩下的——就没有了。林薇将信将疑，如法炮制，没想到这个办法在莎莉身上还真管用了，好好的故事看到一半没有了，莎莉好奇的万箭穿心，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后一半，只能翻开书来找后话，半天工夫就把后半本《海蒂》磕磕巴巴的读完了。而后，又是《海底两万里》和《格列佛游记》。阅读这件事本来就是开头最难，一旦读过两三本书，辨出其中乐趣，想停也难。可就在林薇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莎莉已经开始专拣爱情小说看了。

    林薇又在问他：“何齐，你官司打完没有？”

    十三岁的男孩子，似懂未懂，话说出来倒像个大人一样，林薇觉得好笑，心里又有些感动，庆幸刚才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转念又想，她跟何齐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吗？她也不知道。

    林凛却不是这么好骗的，又道：“我刚听到你在楼下跟一个男的说话，那人是谁？”

    林凛嗫嚅，半天才说：“你平常都没这么晚，我总要担心的吧。”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她回答。

    “我白天还有另外一个活儿，”她回答，“九点到六点，八点钟再去Ash开工。”

    不过，人已经去世，身后的事情法院也已经判了，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毕竟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比如，林薇。

    “你说什么了？还不都是我在讲。”林薇泼他冷水。

    “打官司。”他这样回答。

    “可能明天就走了。”他突然严肃起来。

    随后的一整天，何齐与林薇过得都十分痛苦。林薇是因为前一夜睡的比平时更少，实在困得不行。何齐却是等电话等的，他把号码给了林薇，林薇究竟会不会打过来？什么时候打？全都不在他的掌握，他一向众星拱月，自然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非要她板起面孔来问，他才费劲解释：前一辆是酒店借的，现在这辆是特地去买的。

    恩客二字脱口而出，她就觉得不大好，何齐却还在那里孜孜不倦的问：“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啊？”害她拿着听筒，闹了个大红脸。

    又比如他来上海的理由，林薇也曾问过他：“你小子没事跑来上海干吗？”

    “你倒管起我来了，高不高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林凛还是醒了，问她：“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怎么不累，我每天统共四个钟头睡觉时间，被你浪费了一半。”她回答。

    “你当我愿意听啊？”林凛声音也响起来，“还不是怕你在外面乱|交朋友吃亏，那个人是不是很高啊？”

    凌晨，他们又约了去吃宵夜。两个人，两碗馄饨。再过一天，还是这样，只是点心又换了一种。几天功夫，他们已经变成那条街上的熟客，跟好几个排档的老板都认识了。

    可问她要电话号码，她却说没有。

    “很累吗？”何齐问。

    “打完了还不走？”

    林薇好像被抓了现行，拍楼板发威：“什么谁，你半夜三更的不睡，听起壁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