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好勺儿,再给我一壶酒吧。”
芳华说,是为了一个人,必须做一件不得已为之的事,所以将我弃之不顾,自己入了宫。
没反应。
我手插入袖子里,又移了一小步,斜乜一眼朝坛子里望去。
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蓦然的睁大了眼睛。
啊?
这个男子,美甚比玉璞,浑身笼罩在温馨的灯烛下,乌黑如瀑布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我不觉便看痴了。
“华公子回来后,找了你大半天,你这贴身伺候的怎么把主子一人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的。”
我慢悠悠地踱了过去,瞅了一眼,门是大开的。
他却伸着手,将我的头揽入怀里,那低语尾音却有些颤动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手一挥,怔了怔,示意我下去,身形晃悠地走到榻边,坐下,伏下身子望。
芳华,你可知,我已情根深种。
芳华等的是他么?
何苦……
“我要出恭,别拦着我。”
夜里的风也格外的凉彻入骨。
我探出手,分外爱怜地轻轻抚过他的脸,竟像是着迷了一番,倾身凑了过去,手撑着凳子,摒住呼吸,双目眷恋的看了他一眼,低垂下眼,身子忍不住发颤。
韩子川终究是顾念着旧情的,那些原本该关押问审的太监宫女们,只要是伺候芳华的人又一并完好无损的归还了。
他七八分的体重全压在我身上,熟悉的体温,让人眷恋的气息逼得我都要疯了。被这么压卧在地,我只觉得有些不妥,轻推了一把他,抽身往外爬去。他忙翻身,拉紧我的袖子,缓缓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眉梢有些倦,有些懒,眼角下的痣红得仿若是泪,脸却是一片柔和,他依旧加深了手里力度,将我搂紧:“别走……”
“华公子正和太子爷在里面喝酒呢,听说是从老宅里带了些佳酿,两人已经在里面好长时间了。”
我疑惑着,寻着他视线看去。
搅得这片净土鸡犬不宁,一玩便上瘾。
可是事到如今……
切,有我这么有姿色的么,忒没眼光。我踩在石凳上,用手撕着肉片一大口大口的吃着,吃得这个香,手指头都要舔了。
义父,你说江湖逍遥自在,咱就不淌宫里的浑水,等离了宫,勺儿陪你去闯荡江湖可好。
平日里,这个时辰都很少燃灯,因为自般到冷宫后,分发下来的烛总是不够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道勺儿一直在守着你。
说的是我么?
这怎么回事,我偷吻他,被逮了个正着,一向不喜他人接触的芳华不但不责罚我,还……
压根不理我。
老宅梧桐下埋了三个坛子,他居然挑了个最大的拎了回来……这个足以够义父喝一年的,真是有够败家的。
我也来不及叩拜,一手搀扶着芳华,咬着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吃力的将芳华放在榻上,靴子也未来及替他脱,便扯来被褥盖在了他的身上。
饿痨鬼……
我身子僵硬的不行……
他头侧枕在桌上,身子像是凝固了,可衣摆却悉悉簌簌动了动。末了手还伸出来,在桌上晃了晃,扫荡了一下,却扑了空……
“不能吃,所以太子爷也尝了两三下便让人给撤了。”
被他身上无意飘散的酒味熏得自己都要醉了。
我身子徒然一僵,抱着芳华的手上的力度也松了不少。
韩子川更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我,那目光犀利似乎要把我看透了一般。
关门……
我望着紧闭的门,不禁有些失笑,虽说芳华醉酒后品性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喝醉后的模样,起码不会像平时一般冷冰冰。
他极温顺的趴在桌上,任由我摸着,身子像是放松了,合上了眼,似乎像是沉入在梦中。
一席明黄的身影摇晃不停,步伐踉跄的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
原来芳华也会爱人,原来……他也有如此入情的表情。
她们关门做什么。
这花蜜酿的酒虽然不比普通的酒来得后劲儿大,可也醉人的很……酿起来也着实辛苦,光这一坛子就足足花了我三年的时间。啧啧咂吧了一下,我忍不住又瞅了一眼底朝天的空坛子……居然全干光了,他和子川长本事了,佩服佩服。
芳华的屋子岂是人随便能进出的。
我不知道他有几分清醒,几分醉。
果然不出所料,坛里都见底了。
我眯着眼睛往紧闭的房门看一眼,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翘起腿,斜乜一眼:“还有吃的么?”
望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心里片刻柔化了。
如今走又不能走,留又分外的不甘心。
这家伙,性子倒是没变,无论醉没醉,都这么爱使唤人。
斜乜一眼,轻唤了一声:“这儿夜里睡会着凉的,奴婢扶您去床上吧?”
吮着,一片清新的醇香,柔软的唇,他突然身子一震。
“芳华?”
“你这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此时,我的头晕乎乎的。
“华公子?”
他手臂一拥,半醉半醒的抬眼,力道那般温情,仿若拥着的是最珍宝的东西。
我在宫里四处乱窜,憋得很。
埋下头,吻上了他单薄的唇。
他醉死了,睡了。
宫里原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如此一来流言蜚语便传开了,说法很多,但归于一点,先皇的死处决了不少人,就连无关紧要的人都为之丧了命,可芳华却依然安然无事,可见……天下帝王都难过美人关。
我只知道,此刻他眼神流露出的情深,是我不曾见过的。
一道旨颁发下来了,芳华被迫从大殿里迁出,搬去了另一处居所,新宅子比别处都要来得冷清,屋内布置得简朴极了,就像是……冷宫。
翌日。
想着这么刁钻的丫头,如今要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深宫里生存,就为她捏了一把汗。
青丝倾泻了一身。
又能如何,唯有自保。
准是怕他醒来……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我听清:“不是说要等我回来么,怎么自己先倒下了。”
他不语,只是趴在桌上,长袍泛着浓郁的酒香,脸庞沉静,仿若与世隔绝,睫毛遮住了眼,独留了一番淡漠与清冷。
他轻柔一笑,伸出手,抚过我的脸,眼朦胧的看着我,眉梢一抹红晕,似乎醉得不清。
眼角下的泪痣那么分明……
所以,那个吻,究竟算什么。
他这次又喝了多少?
一小碟花生米,切得细薄的肉片,居然还有多汁且热乎乎的鹿脯肉。
我心寒了一大半。
我傻了眼。
耳旁却传来一阵瘙痒至极的轻笑。
这主子吃的东西,留来给我,似乎有些不太和规矩。
他捧着我的脸,低垂着眼,别过脸去,掀着眼皮轻轻一扫。
他伏下身,眼中朦胧的望我一下,手晃来晃去地指,眯起眼像是在努力的分辩眼前的人,却徒然放下袖子,失笑,环着我的肩,“不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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