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柳逾白以目光告诉她, 这问题简直像是没话找话,但还是回答她:“能忙什么, 挣钱,养你们这一帮子赔钱货。”
她抱着膝盖,转头去看柳逾白。
自建的方方正正的三层楼房,城乡结合部的标准配置,一楼的门面是一间小超市,玻璃推拉门贴了些饮料的广告。门开着,里头没有开空调,稀稀拉拉的几排货架,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抱着睡着的小孩儿在看视频,拿方言告诉她,冰水在冰柜里,自己拿。
梁司月腼腆笑了笑。
梁司月觉察出,柳逾白并不那么有兴致聊及家庭的事。
柳逾白微微挑了挑眉。
梁司月没跟任何人说过,她觉得秦老师侧脸有两分像柳逾白。
看一眼,她即转回头,面朝着河面,继续一粒一粒地扔石子,看着石子落水的一瞬间,河水散开漂亮的、不规则的波纹,是月光的碎片。
梁司月洗完澡,做完繁琐的护肤流程,去床上躺下,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便接了他递来的水瓶,又把自己的递过去,说:“帮我拿一下。”
柳逾白看着她,仍是欲言又止的目光,沉默好一会儿,却只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她从草丛里摸了两粒扁平的小石子,朝着河面掷去,想试试能不能打出水漂,然而很遗憾,石子一接触水面,即“咕咚”沉下去了。
当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亮度, 周围环境基本能看得清楚。
劣质的日光灯管,也似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里的打光,让她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却也清瘦挺拔、气质出尘,仿佛电影里那些校园初恋的标准样本。
梁司月洗脸的时候,小琪站在门口,例行跟她沟通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其实无非也就是日常训练这些内容。
小琪跟着进她的房间,问道:“柳总走了?”
梁司月朝他走过去,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呢,林孟夏主动发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平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准备睡了,但今天很难有睡意。
再拧,终于开了。
梁司月漫长的武术训练终于结束,紧跟着去横城,进行她初步计划为期两周的拍摄。
“柳逾白后援会微博发的呀!”
阖眼之时都未落下。
高高垒起的河岸是泥土地面,最近晴了好多天,一直没下雨, 路面被晒得硬邦邦的, 空气里都有一股白日里草木被烤焦的气息。
梁司月顿了顿,才又说:“她怀我之前就生病了,治了好几年,家底掏空,债台高筑也没治好。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执意要给我爸留下一个孩子,谁劝都不听。医生也告诉她,到时候分娩,大概率没法从产床上下来。最后,我爸和外婆还没能拗过她……然后,果真如医生所说,她进了产房,没再出来……”
柳逾白没有进去,不远不近地站着。
梁司月将手机放到一旁,关了灯,尝试睡觉。
梁司月被他逗笑,“还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带资进组。”
很是平静的语气,却让梁司月感觉心脏被顶了一下,“嗯……”
脱下戏服,卸妆以后,梁司月回到保姆车上,小琪揭开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放一放,稍凉一些再递给她。
不应该啊,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都能跟一些男学员扳手腕儿了,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水瓶子给难住。
他看着她的背影,施施然跟上前。
因为这戏的场景、道具和服饰都是特制,拍摄节奏要卡得很严格,不然拖延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梁司月进组待了一周,她的戏才正式开拍,从几场文戏开始。复杂的武戏,放在后面统一调度。
微妙的气氛,破坏比建立容易多了。
走出去一会儿,梁司月转而问他:“你的名字,是来源于‘山青花欲燃,江碧鸟逾白’么?”
勤奋不是没有用的,且她也不乏天赋。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反正她每演一场戏,情绪都被掏空。好像是戏里的那个人,占领了她,她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抢回作为她自己的主动权。
岸边草丛里有虫叫,反而让夜更加阒静。
梁司月笑一笑,阖眼说,自己要休息一下。
梁司月出去散步出了一身的汗,还得补洗一个澡,她将头发扎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说出口的是一句吐槽,带点儿憋不住的情绪,和几分不大高兴的臭脸色:“回去检查看看,你的驱蚊贴是不是过期了。”
“真的么?”她歪头去看他,笑说,“我不信。”
梁司月最好看的角度,或许是低头的时候。
她手掌在T恤上擦了擦汗,再拧……还是没开。
捏着手机纠结了半晌,还是给柳逾白发了一条消息:“到酒店了么?”
突然的,柳逾白一下停了脚步,身体一转,又猝然伸手,将她手臂一捉,低下看她,“跟你说句话。”
柳逾白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侧过身去,往旁边走了两步。
柳逾白已打完电话,说:“走吧。”
她感觉不好再打扰了,主动结束对话,惯常那几句,祝他一路平安云云。
她点点头,退后一步。
收工,秦老师伸手将梁司月从地上拉起来,笑说:“真的挺好的,你最后那一下的眼神,有点惊到我了。”
梁司月随口说些这段时间以来鸡毛蒜皮的琐事,很担心柳逾白会不会听得不耐烦,然而他并没有,间或的,回应或者揶揄她两句。
她跟在柳逾白身后,穿过了那条石子路,将他送到门口停车的地方。
“我敢吗,我还要在这圈里混呢!”
夏天的末尾,夜里还有些热,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带来一些凉意。
梁司月回房间的时候,在走廊里和小琪碰上,后者捏着手机,一副打算打电话找她的样子。
柳逾白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柳逾白回复她:“嗯。早些休息。”
犹豫,又似斟酌。
她手臂背在身后,沿路拿穿着低帮帆布鞋的脚, 去踢路中间的小石子, 当柳逾白斜来一眼, 她立即不好意思地停下。
柳逾白很快回复她:“去机场的路上。”
莫莉合上记事本,没有立即回到“待机”状态,而是往他衣领上看了一眼,委婉提醒,“柳总,那个……”长颈鹿图案的一个小贴纸,碍眼违和得过头了。
眼角一滴泪。
“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毕竟没有跟她一起生活的记忆,对我来说,她只是存在照片里面的一个概念而已。她是小学语文老师,照片里很漂亮很有气质,放在今天,可能也可以当明星吧。”她语气里只有少许的惆怅,转而又笑,“我是不是有点啰嗦?”
她走到窗前,微笑问道:“还有什么吩咐么?”
可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那可能是删博了……我保存了,我发给你。”
“你的名字谁帮你取的。”
她喜笑颜开。
和她对手戏最多的,戏中的军阀统领,外人所称的小段将军、段六少,其扮演者,也是一名资深演员,姓秦,后辈都叫他秦老师。秦老师低调谦逊,让梁司月合作起来如沐春风。
柳逾白低头看她,她也在看他,等他决定的模样,手指却捏紧了矿泉水瓶,发出一点声响,她立即有点尴尬,就别过眼去,再低下头。
“贝斯绮的工作室,是柳逾白投资的,你知道吗?”
都做好了再来一条的打算,导演看过却说很好,可以,眼神很好,比他想要的给得更多。
“……”梁司月笑了,“什么仇什么怨。”
再走一段,前面开始出现几幢楼房,灯还亮着,梁司月惊喜看见红底白字的超市的灯箱招牌,忙问:“要买瓶水么?”
紧跟着拿着水瓶走出来,一迎上他的目光,便露出笑容。
也不是什么实质的进展,不值得跟任何人分享,况且,池乔这阵子应该很忙,在准备公演舞台,应该没空听她的这些琐碎的少女心事。
并肩而行的时候,不免,梁司月的手臂会碰上他挽起的衣袖,她自觉地避开半步,然而走着走着,又碰上,又避开……如此反复。
“好歹吃了你三斤白灼虾呢。”
导演让她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后面准备拍武戏了,那才是硬骨头。
柳逾白接了她递过来的水,忽地问道:“你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剧组习惯,演死人要发红包。
文戏的最后一场,很巧,也是她演的黄停云这个角色在剧中的最后一幕。
年代戏比现代戏要复杂多了,梁司月初入剧组很有点蒙,没想到一场戏能调度这么多的人,且训练有素,忙而不乱。
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最后梁司月干脆爬起来,翻行李箱,翻到一本书。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有些不服气。
偷偷看他一眼,他是没觉察到自己越走越快吗?
她也就不多问了。
柳逾白看她一眼, 笑了声,也就顺便跟她通报《极夜》的进展:“放映许可要下来了,计划排挡圣诞节前后。这么致郁一电影, 你还指望赚钱?”
“……”把梁司月澄清的话都给堵死了。
可能有三秒,或是五秒的时间,就在他张口即要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口袋里骤然手机振动起来。
隔着夜色,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隐约觉得他情绪有些严肃。
梁司月当她有什么急事,直接语音消息打过去。
走一阵,就能看见一根歪斜的电线杆子。这一带是没有路灯的,所幸月光够亮, 倒映在河水里,也洒在两旁的青草上。
柳逾白难得的宽容态度,“还好。你再多说两句,我就懒得听了。”
柳逾白看她一眼,“然后?”
他们经过了这个岔路口,又沿着河堤的另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抵达市里。
小琪拦住她,“你腿上是被蚊子咬的么?怎么这么多疙瘩?”
“那柳逾白等于是我的大老板,所以……”
沉默中,又走出好一阵,夜色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前几天的文戏,各个机位她基本都是三条以内就过了。
“……你还好吧?”关切而又小心翼翼的语气。
像是今天的一个,不算完满的句点。
新戏的导演,和何讷的工作作风不同。
她拿了两瓶怡宝的纯净水,放在柜台上,拿手机扫码支付。
她立刻就笑了,抬头看他,仿佛一点不意外他的反应,“有时候别人听说我妈妈生下我就走了,表情比我还要难过和遗憾,反而让我很有心理负担。所以,我一般不会轻易跟别人细说。”
梁司月自觉回避,走出去数米。到河堤边缘,蹲下。
手机锁定,扔到一旁,梁司月仰躺在床上,看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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