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草盛夏（02）

    心跳声剧烈，她猛地屏了一下呼吸。

    陆青崖似乎故意刁难她，把车开得跟个半夜瞎晃的酒鬼一样，时快时慢，急转一个接一个。

    林媚临时披挂上阵，但这个翻译仍是当得有模有样，有时候几个专业术语不懂，连蒙带猜比划给陆青崖听，陆青崖很快理解。

    摩托前轮一拐，走了个S线，然后降速，陆青崖转过头来，“鬼叫什么？”

    陆青崖在台阶上坐下，汽水瓶子搁在身侧。爱德蒙过来嗅了嗅，差点把瓶子撞到。陆青崖伸手，稳稳扶住。

    她瞥过去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想笑。

    陆良畴的英语水平勉强能把二十六个字母认齐，陆青崖真要糊弄他，他也听不出来。

    陆青崖转过头去，被汗水濡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脸上一层的汗，却衬得皮肤格外的白，“去那边坐会儿，我洗把脸。”

    林媚听见那笑声，几分怔忡，阳光底下，溅出来的水滴晶莹剔透，陆青崖眉目间一股洗净的少年锐气。

    从里到外，从心脏到发肤，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瘦高个人儿：“在路上了，十分钟到。”

    吃完饭，单东亭把老外扶上出租车，自己也拦了辆车，四仰八叉地坐上去，朝着陆青崖挥了挥手，“陆少，走了！”

    到时，陆青崖已跨上摩托车，准备出发了。

    陆青崖却愣了一下——隔着头盔玻璃，他瞧见她眼里亮晶晶的，盈着春|水一样的笑意，那张五官并不多么出众的脸，立即就生动起来。

    陆青崖忽地目光扫过来，“教得挺好的啊，干嘛辞职。”

    林媚往那儿扫了几眼，隔得略有些距离，看不出陆青崖在不在里面。

    那地方偏远，都快离开江浦地界了，林媚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小时之后。

    热浪层层扑过来，杂草结着青绿色的种子，空气里一股浓烈的尘埃和草木的腥气，远处树上栖着蝉，一声一声给盛夏助兴。

    爱德蒙叫得更欢实，循着水流一圈一圈打转，跳起来去够那管子的出口。

    林媚实在不擅长撒谎，脸发热，支吾不言。

    大狗舔着他的手，他翻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头盔搁在座椅上，从摩托车上跳下来。

    林媚这时候才明白陆青崖喊她过来的原因——这伙外国人是省里有名的摩托车手，拿过奖，经验丰富。陆青崖把人请来做指导，怕语言不通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青崖挑了挑眉，“不敢？”

    她听见自己心脏，清晰的，“噗通”跳了几下。

    林媚吓傻了，赶紧伸手把他一扶。

    他喝酒没什么陋习，喝就喝，绝不满口劝酒的糟粕。

    刚准备给陆青崖打电话，却见黄土赛道上一辆摩托车挟着一阵尘埃，朝着她疾驰而来，快到近前时猛一拐弯，稳稳停住。

    林媚语气平静：“……头盔呢？还有多的吗？”

    他半副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呼吸混着酒气拂在耳畔。

    一个踉跄。

    跟陆青崖混一起玩的这帮人，也都是家里层次不高，即俗称的“暴发户”家庭出来的二世祖，拽两句日常用语还行，涉及到技术探讨这块儿就抓瞎了。

    林媚还压根不知道陆青崖喊她过来是做什么的，便含糊地应了一声，转头去搜寻陆青崖的踪迹。

    他绷着脸，将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往门里一搡，“老子就给你一暑假，那个什么福的考试，过不了你就别想出国了，滚工地上搬砖去！”

    林媚语塞，片刻，“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肩颈线条利落分明，明明是男生，皮肤却白得透明，眉目深刻，这样懒散立在清晨阳光下的场景，活生生让她联想到了一些文艺电影里的场景。

    林媚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了，“……怎么了？”

    陆青崖瞅着她，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摩托车后座，“你要是半道不喊下车，我就跟你上课。”

    陆少……这称呼让林媚很是无语了一下。

    方才见他在桌上那么猛，以为是个能喝的呢，装得那么像。

    没等多久，一辆小汽车载着几个黄头发高鼻梁的人进来了。

    饭桌上，她见识到了陆青崖惊人的酒量。他们开了一瓶茅台，那几个老外没喝多少就趴下了，最后，那酒多半进了陆青崖的肚子里。

    林媚打量他，判断这话的可信度。

    林媚沉思片刻，“不要你的钱，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不甚在意地在肩膀上蹭了一下，朝大狗伸出手去，“爱德蒙，乖。”

    陆青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林媚胃里翻江倒海，连抱着陆青崖这件事的美妙，也没法跟不舒服相抵消了。

    “以后，好好上课。收了钱不干事，我心里过意不去。”

    “教得挺好……”陆良畴又一下抽过去，“你上过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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