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
沈锐没多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八年间,他送过很多人,有一些是真的离开,再不回来。
陆青崖“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拎着包,跟两个警察进了大楼。
林媚“嗯”了声,没下车。
林媚转头去看他,“我出来得太久了。”
夜色中同样只一道黑影,可她认出来了,那是陆青崖。
经过这两天,林媚心里已经清楚了,陆青崖的情况绝对不严重,把她留下来,无非是想把过去的结解一解。
从他跳下阳台那刻,就替他捏了一把汗,明明清楚那绳索肯定能保证他的安全,而且一眨眼,他就已经成功落到了楼下阳台。那瞬间还是心脏高提,到现在还没落下。
但倘若还有一丝希望,就还想活下去,还想回来。
前面的车渐渐地动了,陆青崖发动车子。
他伸手,把正要闭上的电梯门往两边一推,两手撑住,迈入半步,低头看着她,“跟我说句实话……”
到酒店停车场,陆青崖说:“你可以去我那儿住,我回营房的宿舍睡——我不在,也怕沈锐一人管不过来。”他们中队是队长责任制的。
光影一明一灭,夜色澄澈,这是西南高原上的夜里。
“情况紧急,我正好在,救人要紧——也是有把握,我们平常练过,不然我不敢贸然上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林媚一脚踏进去。
然而转念之间,更多的忧虑、考量又占据了高地,她手指一顿,轻笑了一声,说出来的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你不会的,祸害遗千年。”
警察和十九楼的居民说明情况以后,领着陆青崖进了屋。
跳楼这种事,多的是开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大老爷们儿大老娘们儿扯着嗓子高喊:“跳!倒是跳啊!”
他手臂搭在车窗上,目视前方,“……没多大事,十八层楼也就60多米,我们1000米的塔桥都降过,这都是小意思。”
不是一句“我们和好吧”,就能轻易抹消掉的。
林媚目光往他背上看去,“扯到伤口没有?”
乱成一锅粥。
林媚视线往上移。
声音是颤抖的,他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林媚看着陆青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空调的出风口,心里有一个冲动,想把什么都告诉他。
九年前的那一天,邱博问她是不是喜欢他,他瞧见了她立在门口,瞧见了她出门。
小姑娘的父母立即围上去,把人抱住,嚎啕大哭。
手机突然响起来。
林媚明白他是要上去救人,看他的眼神不免担忧,却没说什么,点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陆青崖和楼上的几位警察交接了情况,收了索降装备,乘电梯下楼。
停车场四下空旷,顶上一盏一盏的灯,光瞧着没什么温度。
那天,他抱着她,手是颤抖的,听见她说“我敢”。
电光石火,他却想到了很多。
她问:“陆青崖?”
和恨无关,只是她“不敢”了。
警察正在维持秩序,把聚在一起的人群往外疏散。林媚提着背包,逆着人流往里挤。
他马上得走,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栏杆上的小姑娘登时被踹回了阳台,陆青崖也紧跟着飞入,把她紧紧箍在身下。
陆青崖倒是胃口一般,半成饱就放了筷子,看着她吃。
林媚摇了摇头,笑意很淡,“真要回去了,言谨挺想我的。我答应了暑假带他去香港迪士尼乐园玩,不好食言。”
车外,林媚已经到了电梯口。
林媚摇摇头,“人命重要——我记得高空救人一般是消防官兵的工作?”
陆青崖一顿,“再留两天。”
往上望,十八层的楼高,人快成了一个小点儿。
陆青崖走到林媚跟前,“怎么没去车上?”路灯照得她眉目清晰,澄黄的光让轮廓都更柔和了些。他总觉得她没变,还和九年前一样的年轻好看。
靠得最近的一圈人已经被疏散开去,空出一大片的地,听闻风声来看热闹的,接到消息过来采访的,还在不断地往这块儿涌,附近五百米堵得水泄不通。
穿上安全背带,长绳估出合适的长度,垂落一截,另一端在阳台栏杆上系紧固定。手上一段绳折叠,穿过8字型金属环的上孔,反别,下孔连在安全背带上。
阳台门口的警察冲过来,把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送进屋内。
他时常逗她,把她剩着没动的鸽子蛋、剥了半碗的虾仁抢过去吃掉,故意惹她生气,看她气鼓鼓地让他赔,他就很没正形地凑过去说,东西反正是没了,人有一个,要吗?
林媚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林媚忽地解了安全带,将包一提,“咔哒”打开车门,“你接电话吧,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