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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青纱帐里(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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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床边停下。

    陆青崖掂了掂石子,侧身,再投出一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警察问她,她形容不出这是在那儿,想到有人说可以凭借电线杆子上的编号定位,就跳下车,往车后路边飞奔而去。

    林媚已经睡了。

    陆青崖现在挂在一个车队进行训练,车队就在省会城市,训练基地在郊区,离林媚的学校倒是有些距离。但他才来,暂时不用参加训练,有三天的假期。

    从电梯门阖上,林媚就开始哭。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哭得这么不加掩饰,好像蓄了十年的水库一下给人开了闸一样。

    林媚笑了,“还说我呢,马上期末考试,复习好没有。”

    林媚发现他产生了这个误会,但一直没去纠正,她不会撒谎,实情开不了口,又没法替他再编造一个身世,也就干脆地任由他这么相信下去。

    陆青崖冲后面四人比了一个手势,大家点头,各自站好位。

    言谨早熟,跟她小时候一样,只是她的早熟体现在自律,言谨体现在察言观色。

    与此同时,其他支队倒是传来了好消息,在高强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孙强已在九湾镇被逮捕。

    她顾不上,想起后备箱里有把军工铲,拿出来便要冲过去帮忙。

    大家哈哈大笑。

    然而陆青崖睡不着,他开了车窗,把一支烟含在嘴里,顾及沈锐在睡觉,只是嚼着滤嘴,没点燃。

    吃过饭,过了十点,周遭都安静下来了。

    林媚瞧见近光灯里,那两人手里匕首寒光闪烁,吓得肝颤,赶紧打电话报警。

    林妈妈卢巧春也没什么异议,只问她铜湖好玩不好玩。

    下一秒,陆青崖躺下,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她腰上。

    窗户忘了关,她却懒得起来,听着外面依然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声音,好像自己在沙漠里,听见风声,从沙棘丛里穿过,呜呜地闷在耳边。

    陆青崖眼睛一亮。

    车到了营房,中队集中开了一个会,解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

    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大,太阳落山之后,温度就降了下来,玉米叶上聚着露水,穿行一阵,作训服就给湿气沾得发软,贴着皮肤,黏糊糊的像是巴了一层蜘蛛网一样。

    陆青崖就抬起头来,往上看,笑了一声,抓着她的手把她拽下来。她差点跌一跤,也跟着蹲下了,闷着头不知该道说什么。

    他摸出手机,正要给林媚去个电话,进来一条短信,严峰发的。

    笑也掩饰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青崖停下动作,很久,像是下了一个决定。

    头顶和背后的光都被遮住了, 电梯方寸的空间里,陆青崖影子落下来, 将林媚罩得彻底。

    林媚轻声说:“……快回帐篷去吧,外面冷。”

    转过头去,认真看她,眼睛里盛着方才被打打碎的月光,明亮,烫人。

    此前已得林媚默认,可看到明晃晃的证据的这一刹那,很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梗着他。

    他悄没声息地走进去,在窗边地板上坐下。

    “不去了。”

    笑过吃过,大家稍微打了个盹儿,继续作战。

    手被握住。

    她心跳过速,快要喘不上气了,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敢动。

    露营地那儿有一汪泉水,面积不大,但水极清极洌。

    林言谨顿了一下,“行,但你答应带我去香港玩,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陆青崖把一张乡镇地图铺在田埂上,拿石头压着边角,一边嚼着压缩饼干,一边拿军用手电筒照着地图,跟沈锐和李昊分析形势。

    矜持如林媚也体会到一种虚荣感,跟同行的室友打了声招呼,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走了过去。

    她心尖在颤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颤栗还在往此刻绵延。

    他们车队也散了,那些哥们儿该去大学的去大学,该出国的出国。

    陆青崖把半湿的作训服脱了,里面就穿着一件迷彩T恤,光着膀子,感觉清早风还有点儿凉。

    帐篷有一线没关好,月光漏进来,像一片霜一样地落在地上。

    沈锐领着李昊,去村里买了几十个包子回来。大家解了装备,席地而坐,吃着热腾腾软乎乎的包子,边聊天边解乏。

    苦涩和后悔一层一层地泛上来,比过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难受。

    十五分钟后,陆青崖整队,通报情况:“今晚我们得连续作战,严格排查附近情况。任务繁重,大家坚守岗位!”

    陆青崖,脸红,嘿,多稀奇。

    林媚:“嗯?”

    陆青崖反应了一下,才省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赶紧蹬了鞋走进去,卧室门半开着,床上一道微微隆起的黑影。

    陆青崖眼角余光瞥见她要过来,又喝一声:“别过来!”

    陆青崖所在的铜湖市武警支队,由副参谋长李钊平和政委徐海领导,对三镇四乡拉网排查。

    林媚也就顺着咳嗽了一声,“嗯……嗓子有点儿哑。”

    陆青崖把一根草咬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媚没接,摁掉给他去了语音电话,解释说现在在外面,视频费流量。

    一人开路,一人断后警戒,没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

    在三位老乡的帮助下,抢包的这两人被制服,没一会儿,警察也到了。

    关逸阳:“我这叫有干劲,立功心切不成吗?”

    陆青崖看着前方,“我爸总说我一事无成,我做什么都反对;我妈不一样,不管我做什么,她都支持……”他把瓶口往下倾斜,冲着手上的汗,水缓缓地流下去,浇在干热的地上。

    他的手发凉,她的也是。

    一辆一辆的吉普和运兵车,踏碎了夜色,驶往铜湖市偏僻辽阔的乡镇地区。

    林媚一愣,水瓶从左手换到右手,突然间无所适从。

    土块扑簌簌往下落,缝隙处传来猛烈撞击的声音。

    还有林爸爸跟林妈妈,一直平实和善地过日子,鲜少跟人结仇结缘,他俩这辈子,要说真心实意地恨过谁,那就只有陆青崖了。

    林媚顿了一下,脚摸索着去找拖鞋,迈出一步,却一下打着陆青崖的手臂,她忙说对不起。

    “没有,言谨瞎说的,我跟关排长……”

    “浴室灯没关。”

    五人小队行动如风,飞快赶往那已经废弃的防空洞。一片乱枝杂草,把过去的路彻底改住了。

    看守所所在的三山区,靠近铜湖市边界。根据对周边情况的侦查,可以判定两名逃犯没有往市中心逃窜,而是极有可能穿过了看守所附近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逃往了铜湖市下辖的乡镇。

    后来,小孩儿长到六七岁,受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的熏陶,发现“去了很远的地方”,一般是个隐晦的说话,他就默认了自己爸爸在他记事之前,甚至可能是出生之前就“死了”,并且很懂事地绝少再提,害怕触及妈妈的伤心事。

    他这才开口。

    脸对着脸,靠得太近,呼吸都拂在对方的鼻尖。

    过了一会儿,陆青崖轻咳了声,“知道你想问,那就问吧……这是我初吻。”

    他俩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民警送他们出来,连声夸陆青崖勇气可嘉,这两人流窜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妈妈,你感冒了?”

    反手按了个键,电梯门打开,他退出去,始终看着她,眼神里太多的内容,又恳切而焦急地重复一遍:“等我。”看她最后一眼,转身飞奔离去。

    严峰:帮你查了,林言谨跟林媚是在一个户口上,生日是XXXX年10月15号。

    林媚脱险,军工铲哐当落地,她瞧见刚才抱着她的那人似要准备去捡,赶紧奔过去先一步拾起来,直接丢进了两旁的树丛里,冲陆青崖喊道:“快上车!”

    疼,又在毯子里捂出一身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弃。

    可这沉默本身就足够说明任何问题了。

    虞川到陆青崖面前停下,“报,报告陆队,我发现一个情况……”他喘了两口气,把气息先喘匀,从口袋里摸出已被折得边沿磨损的地图,抖一抖展开,说道,“我昨晚听村口几个大爷聊天,听说抗日战争时期,这儿曾经经常遭到轰炸。不是马上要转移吗,我怕走了就没机会了,刚刚想到了这茬,所以跑回去找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问了一句,这儿修没修过防空洞……”

    走近一看,洞口处让陈年积土堵住了,荆棘蓬草生了根。但细看,被堵住的土堆,靠着洞口边缘的地方,却有一处缝隙,恰能容纳一个个子不大的人进出。那缝隙附近散落着土块,显然是有人进去的时候掰落的。

    陆青崖手指点着地图,“全是玉米地,背后就是山。”

    到中午,家里保姆给陆妈妈送来午餐,护士过来做常规检查,陆妈妈就让他们去吃午饭。

    他将李昊砍下来的一把树枝,往那缝隙上一罩,遮盖严实,退后。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黑暗之中,人凝成了一座雕塑。

    这儿夜晚凉快,完全不用开空调。

    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是言谨的视频电话。他基本每晚九点多给她打过来,主动跟她汇报,怕她担心。

    泉水映着深蓝的夜空,水里的月亮碎了,又聚拢。

    他从前就这样,凡事十拿九稳了就突然出手, 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兵败如山倒。

    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陆青崖跟人学过一点格斗,可现在毕竟是一对二。

    到达甘肃境内,他们碰上另外两个过来旅游的女大学生,恰好目标相同,就同行了一段。

    沈锐笑得豆浆快要从鼻孔里喷出来,“老关,能者多劳啊,扫黄打非的工作都让你抢了。”

    实在累,坐下仿佛整个人往水底沉。

    那时候他三四岁,渐渐发现了自己跟旁的小孩儿不同,就问她爸爸呢,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过了很久,林媚才想起来按楼层按钮,一手的眼泪,按着也止不住。拿房卡开门,屋里一盏廊灯亮着,她踩着地毯到了床沿上坐下,窗户半开让外面的车流声漏进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虞川说:“我们昨晚在四组设伏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插曲。”

    此案性质极其恶劣,省武警总队司令员和政委部署战斗,派出包括铜湖市武警支队在内的共4个支队,800余名官兵,对逃犯实施抓捕。

    少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专注地看着她,贴着她耳朵说“我爱你。”

    忙着成为一个大人。

    他了解林媚,虽然较真,虽然傻,可她不至于会傻到这样的程度,况且那时候他说了远比“那就一辈子都别见了”更加过分的话,她更没有理由这样去做。

    她其实没想问,但听他这么说还是高兴,声音闷在他T恤的布料里,“……你以前没谈过恋爱么。”

    这八年来,她很忙。忙着读书、忙着工作,忙着让自己最快地适应“母亲”这个角色,忙着把压在父母身上的担子,重新挑回到自己身上。

    “没。”

    姚旭“哦”了声,“昨晚我们设伏,关排长在一家人的后院,逮了一个人。”说完,继续啃包子。

    他一直坐着没动,所有情绪山呼海啸,让那颗原该刺入他的心脏,却被林媚一人之力承接下的子弹,这一次朝着自己扑面袭来。

    林媚视线与他对上,摇摇头,无声说“我没事”。

    很久,陆青崖才动了动,手掌往上,包裹住她睡衣里的曲线,没用力,轻轻地合拢了手指。也就如此了。嘴唇挨在一起,他伸舌尖碰了碰她的嘴角,又退回去。

    生下林言谨那会儿,她都没哭,倒是母亲卢巧春,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哭得比孩子还凶,说囡啊,你这辈子都毁了……

    几管枪口立即对上去,陆青崖喝问:“是不是王伟!”

    路上给林媚打了电话,无人接听,不知道人走没走了,但他觉得她多半已经走了。

    只是嘴唇碰着嘴唇,生涩而单纯地亲着。

    陆青崖负责的机动中队,在石莲镇上摸不到线索,便应支队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区域转移。

    关逸阳立即警告:“川儿,敢说你就完了,以后我天天给你穿小鞋。”

    他笑说:“川儿,尽管说,我这个中队长给你撑腰。”

    石子“咕咚”一声,沉到了水里。

    他多久就有这个疑问了?忍到现在才说?了解了些什么?了解了多少?

    沈锐说:“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天马上黑了,王伟很有可能趁着天黑逃往山上。山脚没法设卡,这要是逃了,再抓就难。”

    他怕她掺合进来受伤,一咬牙,抠住骑在他身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一掰……

    陆青崖转过头。

    沈锐:“……这就是插曲?”

    两人开着车,在夜色中回到了扎营的地方,把包还给了那个女生。女生千恩万谢,慷慨承包了他们的晚餐。

    洗过脸,往发肿的嘴唇上抹了点儿牙膏,趿着拖鞋,开行李箱找面膜。

    半小时后,在一个村庄的边缘把人追上。

    片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说:“……往里让让。”

    陆青崖就倚窗站着,不参与对话,时不时瞥过来一眼。

    一整晚,还是没有发现王伟的行踪。

    事情都交代完,林媚揭了脸上面膜,冲个澡,把灯一盏一盏摁灭,到床上躺下。

    直到很久以后,他退开,一把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窝。她想抬头,又被他按回去。

    她心跳乱得快要晕过去,比陆青崖更不敢动。

    她脑袋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林媚腿一软,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嗯。”

    林媚顿觉得脑袋更乱,按着太阳穴,把卢巧春的话捋了捋,多少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末了,民警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女朋友吓得……”

    军嫂们独自抚养孩子,背后的辛苦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有时候喝酒听弟兄们聊天,说上一次见着孩子坐都没法坐稳,这一次见已经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林媚失声尖叫,陆青崖一声断喝:“别过来!”

    两人围上前,把潜逃了四天的王伟,从洞里扒了出来。

    一整个白天,一无所获。

    而另一边,挥着军工铲的林媚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林媚想得脑仁发疼,后脑勺里像有一根神经被剖开了一样,一跳一跳地牵扯着。

    陆青崖拍一拍他肩膀,“当然跟我们走,这可是你立的功劳!”

    许久,他一低头,碰上她的唇。

    聊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傍晚,他俩躺在离那院子不远处的草地上,天还没黑透,草上还有热度,熏得背上出一层汗。

    她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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