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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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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有个真相是他早晚要知道的,比起那几年的黑暗岁月,它要无害得多。那就是再一次奇怪的造化弄人:没有那几年的黑暗岁月,也就没有接下来的光明岁月。起初他并不知道,有个比他更有智能的高手,使他学习一种东西的过程很严厉,但这是为了要他经过完美的预备工作,好得到另一种东西;如果当初他少了些信心,那么这个预备工作会很脆弱,很贫乏。相较之下,他是比较盲目不清的,然而也因此更有信心,最后那份高超的理念,也因为土壤够肥沃而绽放花朵。他得喜欢铸造和汗水淋漓才行,他也得喜欢将他的徽章擦得亮亮的,还要堆叠起来。起码他得相信他喜欢这些事情,就像他相信自己没为别的,就是喜欢抽象的计算以及用想象力赌博,这些事本身就是在开创“利益”,使其他的利益消失,因为后者只是令人不快,粗鄙地一开始就想着加入,或是获得多寡。真正的情况当然不是那样——每件事情之下,那高超的理念正在成长,于温暖富饶的土地下扎根。不知情的他或站、或走动、或工作于它掩埋之地,而事实本身,也就是他的财富这件事实,若不是它第一片尖尖的嫩芽挣扎着破土而出见到天光,是有可能会境况凄凉的。从一方面来说,他的中年时期没遇上什么难堪的事;另一方面来说,所有的预兆都显示,他的时代依然有领先群冠之美。他的确不值得如此快乐;要不是那样,一个人很快乐的时候,很容易乐得过头。他靠着迂回路线起家,但是他抵达了那个地方;从此他就谨守不移了,还有谁的人生道路,比他来得更笔直呢?他的计划不是对文明全部加以认可;它绝对是一种经过浓缩、具体化的最高等级的文明,他亲手记下来的,像一间盖在岩石上的房子——房子的门和窗户对百万群众敞开,他们都心存感激,也充满渴望;更高、最高的知识将光芒四射,庇佑那片土地。这间房子设计成一个礼物,要送给收留他的城市和他出生地那一州的人民;在房子里,他的职务是要他们尽速脱离丑陋事物的束缚——在这间博物馆中的博物馆,一座艺术之宫,要如同古希腊神庙般简洁精巧,是一座经过筛检的宝藏贮藏所,有其崇高的神圣性。他会这么说,目前他的精神几乎是活在补偿过往失去的时光,心思则萦绕在柱廊间,期望着最终仪式的到来。

    这些都只是“开场练习”,拿来致力奉献于该处。他很清楚,比起判断力,自己的想象力更快熬过那块土地的考验;要见到他的首波影响力,仍有很多事情要做。地基打好了,墙面正往上盖起来,房子的外层结构也都敲定了;不过,高度的耐心和虔诚的心意,使他无法和轻率潦草搭上关系;他对这间心存宗教情怀、想要普及传播的纪念馆,如果没有以庄严的姿态稍加延宕,那么他是在欺骗自己,因为它是他澎湃热情的典范——为了追求完美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澎湃热情。他根本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停住,但他很确定自己不会从哪儿开始,这点倒是令人欣赏。他开场不会小家子气——他一开始就要来场大的,况且,就算他希望画出分界线,也很难指得出来。对自己同乡的人、承包商、顾客,以及来自周围国家的人,他倒是一派轻松就指出一些令人发笑的事,比如说,写大字体、天天都在“定版”、印刷、出刊、折叠、寄送等等,大胆模仿起蜗牛的行径。对他而言挺讽刺的,蜗牛成了自然界最可爱的野生动物,而且,一如我们亲见,他回英格兰来,对于执意欣赏这种动物的心情依然没停过。就刚刚谈的这件事,说出了他想说的,他无须任何人的指引。再度来到欧洲停留几年,再次接触到各式变动和种种机会,重新感受市场的波动,这些都能维持智慧免于衰退,他已经受到启发,具有些许信念。看起来这不像是给全家人,可以有时间闲晃等待的事——他的孙子出世之后,他们目前已经是一个圆满的家庭了。因此他觉得,世界上只剩一个理由,使外表这个问题称得上真正重要。他在乎的是,即使有上当的可能,一件昂贵的艺术品也要“看起来像”出于大师之手。不过,整体说来,他已经不再用外表来看待生活中其余的任何事情了。

    大致上,他日子过得挺逍遥的。他没有真当自己是个收藏家,但他不折不扣是个祖父。他经手过若干珍贵的小东西,没有哪个比得上他女儿头胎的小王子[95]一般珍贵,他的意大利称号,他怎么都听不腻,而且他还可以把玩他、逗弄他,简直想把他往上一丢、再一把接住,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可是很宝贝呢,就像早期低温焙烧的细窑瓷[96]一样。他会将紧紧抓着保姆的小孩给抱过来,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和旁边装着玻璃门的高大橱柜中所摆设的物件比起来,他说话的内容着实令人不敢恭维。这段新的关系使他幸福洋溢,也无疑地更令他确信:对于外界的诽谤与狭隘的粗俗话语,他再怎么沉默不回应——他说仅仅那种态度即可——都比不上丰司这几周轻松愉快的日子,来得更加直接,也更加有说服力。这几周以来,他要的不过就是个态度罢了,而且他现在所享受的,比他原先预期的更多:尽管兰斯女士和卢奇小姐都还在;尽管他有点儿担心,范妮·艾辛厄姆有些话该对他说,却还放在心里;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当初他同意嫁掉女儿,也因此做了重大改变,那么现在围绕在他周遭的一切,等同于活灵活现地呈现了他当时所同意的事,呈现了这桩婚事,也最终呈现了所做的改变,他清楚的程度就像大方地倒着酒,连酒都满出杯子了;但这些都无损于他乐在其中。他依旧记得之前已婚的心态,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仍会浮现在脑海里。他认为自己,尤其是他的妻子,一如其他已婚人士一样,但相较于眼前这对佳偶的婚姻状态,他纳闷自己与妻子之间是否仍称得上是婚姻,或是他们的结合将美好给磨蚀掉了。特别是自从他们的儿子在纽约出生之后——有了这么位嫡传的子嗣,这是他们最近在美国期间非常要紧的事——他觉得这对幸福佳偶把快乐带向更高、更深、更远的境界,那个境界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力所能企及。毋庸置疑,他缄默的惊奇中有一项很不寻常——就这个主题而言,那尤其突显出他个性中含蓄的特色:经过了这些年之后,他心中隐约有个奇怪的疑问,玛吉的母亲是否有能耐来承受这种高涨到最顶点的情绪。他的意思是指最顶点的温柔——这个词对他而言即是如此;在结了婚的这项事实上,全心全意达到了最顶点。玛吉自己就办得到;在这个时节,玛吉自己本身就洋溢着最高点的情绪,美极了、棒极了——如此的感受使他不再多想心中比较实际与老练的考虑;那是对美与神圣的尊崇,几乎到了敬畏的程度——他每天在她身上都有如此的感觉。她就是她的母亲,喔,没错——但不仅是她的母亲,还多了点儿什么;对他而言这是一番新的体悟,而比她母亲还要多的那一部分,竟然在此时以这种奇特的方式,证实是可能存在的。

    几乎任何安静的时刻他都能再次体验,如何经历这长长的过程,才入门到达他目前所拥有的影响力——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入门才达到的,像个“厚颜”的年轻人,什么身份地位都没有就直接找上老板,或者随便在路上找个过往行人,就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谈了起来。办所有事情的时候,他真正的朋友是自己的心思,这一点没有人和他搭上关系。他也曾在那户纯属私人的宅邸敲过门,而且事实上,也没人立刻来应门;因此,经过等待后又再次回来、终于得以进入的时候,他像个困窘的陌生人,扭着他的帽子,也像个在半夜试钥匙开门的贼似的。他只有靠时间得到信心,不过一旦他真正得到了那个地方,就再也没放手过。得这么解释才行,所有成功代表他有股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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