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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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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挂肚。如果只是她一个人这么思念,也许她能更好地克制自己。那位普拉赛苔一个劲儿地要把伦佐从露琪亚的心中彻底驱除出去,她找到的唯一的好办法,就是时时在姑娘的耳边嘀咕伦佐的名字。

    “怎么样?”那女人对露琪亚说道,“不再想他了吧?”

    “我谁都不想。”露琪亚回答。

    普拉赛苔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说需要用行动证明,不能单是嘴上说说了事。她大谈如今女孩子们的品行,说:“她们一旦爱上了一个浪子(唉,她们总是喜欢这样的人),就再也没有法子摆脱。有时候原想跟一个规规矩矩的正人君子缔结美满的姻缘,却因为遇到意外的事件而失败,她们马上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相反,如果那是一个无赖,那么,女孩子就会留下永远治不好的心病。”于是,普拉赛苔开始数落那个可怜的不在场的年轻人,说这是一名歹徒,到米兰来是为着杀人抢劫;她还硬要露琪亚承认,此人在自己的家乡肯定也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行径。

    露琪亚怀着羞愧、悲痛,以及她的一颗温柔的芳心和她的凄凉的命运所能激发的愤懑,用颤抖的声音,来说明和指证,那可怜的年轻人在家乡从来是受到众口一词的称道;她说她真愿家乡随便来一个什么人,也好证实她的说法。至于说到米兰的骚乱,她不很了解底细,但是从他的孩提时代起,就对他的行为举止了如指掌,所以敢于为他辩护。露琪亚为他辩护,或者决意为他辩护,完全是出于纯真的责任感,出于对真理的挚爱,她向自己解释,她这样表露情感,乃是为了一位近邻辩护。

    但是,普拉赛苔却从露琪亚所做的这些辩护里找到了新的证据,要露琪亚承认,她的心依旧牵连着那个人。在那样的时刻,说真的,我也说不清楚,实际的情形究竟是怎样。这位上年纪的太太给那可怜的年轻人描绘的丑恶的面目,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使许久以来就形成和积淀在姑娘心中的印象苏醒了,获得了比任何时候都愈发鲜明、生动的形象;被强行抑制的种种回忆,蓦地汹涌奔腾起来;老妇人的厌恶和鄙视,重新唤起了她往日对他的种种尊敬;盲目而粗暴的憎恶,引发了她愈发强烈的怜悯之情。伴随着这种种情感,谁晓得是否会有另一种情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的心中。不难想象,如果要把这种情感从她的心里强行驱逐出去,那将产生怎样的后果。不管怎么样,就露琪亚来说,她的谈话从来不会过久的,因为她的言语很快就化作了泪水。

    如果说普拉赛苔是出于对露琪亚某种根深蒂固的仇恨,才这样对待她的,那么,露琪亚的泪水兴许能打动和迫使她中止这样的行为;然而,她是出于一番好心才如此喋喋不休,所以她依然我行我素,并不就此止步,正像呻吟与哀号能让敌人放下屠刀,但无法让外科医生丢下手术刀一样。而她在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天职以后,每一次都由嘲讽、责备转为鼓励、劝慰,还不时地夸奖几句,这样使酸苦中揉进些许甘甜,想方设法地触动心灵,以获得更好的效果。这样的争论几乎总是有着同样的开始、过程和结尾;当然,这位好教训人的太太没有引起露琪亚的憎恨,而且,她还非常体贴地对待露琪亚,由此也可见她的一片好心。不过,这样的争论却使露琪亚的心头不由泛起缕缕缭乱的思绪和情感,她需要花费许久的时日和巨大的努力,才能重新获得从前那样的平静。

    露琪亚幸运的是,普拉赛苔要操心的远非她一个人,这样的争论因此也就不可能经常发生。其他所有的人的思想,都得一一接受她的修正和指导;除了利用各种各样现成的场合,这位善心的女人还主动寻找机会,去对那些跟她毫无关系的人进行义务开导。她还有五个女儿;她们都已长大成人,离开了家庭,但她们比在家里的时候更让她放心不下。三个女儿当了修女,另外两个已经出嫁。普拉赛苔就理所当然地自认为她要管理三座修道院和两个家庭。这的确是一项繁重、复杂而且非常吃力的工作。那两个女婿,自有父母兄弟的照应;而那三名修道院女院长也有别的显贵要人和众多修女的支撑;他们都不乐意接受她的教导。这是一场战争,不,简直是五场战争,在某种程度上,不动声色、不失体面,但非常激烈、从不停歇的战争。在这五处地方,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防止她殷勤的介入,婉拒她的干涉,回避她的要求,并且竭尽最大努力,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隐瞒着她,让她两眼一抹黑。我们且不说她在做那些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上所遇到的阻力和困难,因为谁都知道,她给别人行善常常不得不采用强迫的办法。她的热心肠能够自由自在地发挥的唯一场所,是她自己的家。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事事处处都秉承她的旨意,只有堂菲朗特是例外,普拉赛苔完全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跟他打交道的。

    堂菲朗特是个做学问的人,他既不喜欢发号施令,也不甘愿百依百顺。在所有的家务事上,任何时候他都乐意让妻子当家做主;而要他当言听计从的奴仆,没门儿。有的时候,普拉赛苔请他代写书信,他会欣然执笔效劳,因为他可以借此稍稍施展自己的才能,而一旦妻子要他写的事情无法让他信服,那他又会断然拒绝代笔,说道:

    “你辛苦一下吧!既然你觉得什么都一清二楚,那你就自己写吧。”

    有一阵子,普拉赛苔尝试着不让他再无所事事,而是多少做点什么,但她的努力全然徒劳无益;她便常常嘟嘟嚷嚷地数落他,说他是个懒虫,钻牛角尖的怪人,臭文人;在最后一个称呼里,除了气恼,还包含了些许自满的心理。

    堂菲朗特整天泡在书房里,他的藏书相当可观,约莫有三百卷,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各个不同学科的最有影响的著作,他或多或少地涉猎和熟悉这些学科。在天文学领域,他的学识被理所当然地公认为远远超过天文爱好者的水准,因为他不只掌握一般的知识,通用的术语,如行星的视位、会合和影响,而且善于如同在讲台上发表演说一样侃侃而谈黄道十二宫,行星运行的最大经纬度,行星的光亮度和距地平圈的高度,行星的飞行和旋转,以及有关天文学的种种深奥的、确切的原则。或许已有二十年的光景,他不时在那些冗长的争论中,支持卡尔达诺的黄道十二宫说,批评另一名狂热地追随阿布代尔·哈齐兹的学者;他这样做,按他自己的说法,完全是性格固执的缘故。堂菲朗特曾说,他很乐意承认古人的成就,但是他无法容忍毫无道理地轻视现代人的成见,虽然现代人的优势是有目共睹的。他对天文学史的了解,也远远超过常人。他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如数家珍地列举已经得到证明的科学预见,以广博的学识,细致地评说其他没有得到应验的预言,并且证明这并不是科学的过错,而是那些没有善于很好地应用科学的人的失误。

    他对古典哲学也是好学不倦,从阅读第欧根尼·拉尔修著作中不断地充实自己。不过,尽管这些哲学体系都是那么完美,但难以兼收并蓄;如果想成为哲学家,就必须选择一位哲人,这样堂菲朗特就选择了亚里士多德,在他看来,亚里士多德既不是古人,又不是现代人,而是不受时间限制的哲学家。他还搜集了一些当代的亚里士多德最优秀、最聪颖的追随者的作品。至于亚里士多德反对派的著作,他从来没有兴趣去阅读,以免徒然浪费时间,也从来不去购买,以免徒然浪费金钱。但是,作为例外,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给卡尔达诺享有声誉的二十二卷的《事物之精妙》和一些反对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保留了一席之地;卡尔达诺因为在占星学上的功绩才获得这样的待遇。他表示对于一位能够写出像《关于季节和天体运动计算的校正》和《十二名人生辰》这样著作的人,即使犯了错误,也不妨读读他的东西;卡尔达诺的毛病在于,他太过聪明,如果他始终走着正确的路子,那么,即使在哲学上,谁也无法估计他会取得怎样的成就。依照学者们的看法,堂菲朗特是位坚定的亚里士多德派,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学识尚欠火候。他不止一次谦逊地说,本体,宇宙万物,世界的灵魂,万千事物的本质,这些东西全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清晰明朗。

    对待自然科学,他更多的是抱着消遣的态度,而无意致力于研究;亚里士多德有关自然科学的论著,还有普利尼奥的作品,他都一一读过,但从没有去钻研。尽管如此,凭借他的广泛涉猎,凭借他阅读各种哲学论文,浏览波尔塔的《自然的魔力》、卡尔达诺的三卷动物史、植物史和岩石史,大阿尔伯图斯关于花草、植物、动物的论文以及其他不很重要的著作时顺便搜集的信息,堂菲朗特得以在社交场合适时地露一手,侃侃而谈许多草药神奇的疗效和有趣的特性,准确地描叙美人鱼和凤凰的形态和习性,解释蝾螈为何置身烈火而不被焚烧,小小的鲸鱼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和能耐,在公海上阻挡任何大海轮的前进,露珠怎样在贝壳里变成珍珠,变色龙怎样以空气为食料而生存,冰雪怎样历经数百年时光而形成结晶,以及大自然千奇百怪的奥秘。

    我们的佚名作者曾提到,堂菲朗特对那些魔法和巫术的奥秘,有着异常浓厚的兴趣,因为当时它们广泛地流传和应用,而且,就这些魔法和巫术而言,事实是至关重要的,也是最容易检验的。显而易见,他涉猎这些奥秘的旨趣,仅仅是为着充实自己的知识,深刻地认识这些旁门左道的狡诈技艺,以便懂得如何防备它们。得益于马蒂诺·德里奥的指引,他能够很在行地谈论那些迷魂汤、催眠药和激怒药,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多佚名作者还谈到,这三种主要的邪术至今依然大行其道,并且引发了极其痛苦的后果。

    堂菲朗特在历史学尤其是通史方面的知识,同样是广博、精深的。塔卡尼奥塔、陀尔奇、布加蒂、康帕纳、瓜佐和其他孚有声望的史学家,都受到他深深的尊重。

    堂菲朗特时常说道,如果没有政治,历史将是什么东西呢?历史将犹如一名向导,走啊,走啊,可没有任何人追随他,结果他徒劳无益地走了许多路;而如果没有历史,政治就犹如一个没有向导而盲目的行人。所以,在他的书柜上,也为政治家们保留了一席之地;在许多鲜为人知的二流作者中,博迪诺、卡瓦康蒂、桑索维诺、帕卢塔、博卡利尼,显得引人注目。不过,在这一门类的图书中,有两部著作被堂菲朗特推崇备至;它们都被称为杰作,但始终无法断定哪一部作品堪称冠群之作。一部是著名的佛罗伦萨秘书的《君主论》;堂菲朗特评论道,它的作者无疑是个狡诈的人,但他有着深刻的思想。另一部是同样著名的乔瓦尼·博特罗的《国家利益》;堂菲朗特认为,此人是位正人君子,但言词过于尖锐。不过,在我们叙述的故事发生以前不久,有一部著作赫然问世,堂菲朗特认为它超越了方才提到的两部作品,从而结束了谁是翘楚之作的争议。世上所有的计谋,都吸纳和浓缩于这部作品,对于人们认识这些计谋大有裨益;人世间所有的美德,也尽体现于其中,有助于人们在生活中去实践。这是一册薄薄的小书,但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辉。总而言之,堂瓦雷里亚诺。卡斯蒂利奥内的《执政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的成果,毫不夸张地说,最伟大的文学家们对它竞相称颂,最杰出的政治家们纷纷要把他招至麾下;教皇乌尔比诺八世把最动人的溢美之词赏赐给他;博盖塞红衣主教和那波利总督堂彼特罗·迪托莱多都邀请他执笔写书,前者请他为教皇保罗五世立传,后者约他叙写天主教国王亨利四世在意大利的战功,但都未能如愿;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三,接受黎塞留红衣主教的建议,任命他为御前史官;萨伏依大公卡洛·埃马努埃莱也授予他同样的头衔;而笃信基督教的国王亨利四世的公主、克里斯蒂娜公爵夫人为了表彰他,不管他已获得的其他光荣称号,向他颁发了一纸荣誉证书,在大大褒奖一番之后;指出“他赢得了当代意大利首席作家无可争辩的声誉”。

    如果说,在上文列举的各门科学领域,堂菲朗特可自诩为颇有学识的人,那么,对于另外一门学问,他可以当之无愧地享有造诣精深的声誉,这就是关于骑士荣誉的学问。他不仅以真正的行家的口吻发表高论,而且常常被邀请去解决事关荣誉的纷争,而且总是能够提出一些很有分量的主意。在他的书库里,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头脑里,储存着有关这门学问的最优秀的著作家们的作品,如帕里德、法乌斯塔、乌莱亚、穆齐奥、罗梅伊、阿尔贝加托以及著有两篇《福尔诺对话录》的塔索,后者的《被解放的耶路撒冷》和《被征服的耶路撒冷》,可谓描写骑士荣誉的杰作,堂菲朗特在某些场合能够背诵这两部长诗的所有诗句。不过,在他看来,比所有这些作家都高出一筹的,当数米兰人弗朗齐斯科·比拉戈,他不止一次在讨论荣誉问题时都把比拉戈的论点作为经典予以引用,而比拉戈也总是怀着特殊的敬意谈论堂菲朗特。这位出类拔萃的作家的《骑士谈话录》面世的时候,堂菲朗特毫不犹豫地预言,这部作品势将推倒奥莱瓦诺的权威地位,将同他其余的高贵的姐妹篇一样,成为留传给后人的最具权威性的经典。这一预言是否得到证实,我们的佚名作者写道,每一个人都看得分明。

    佚名作者由此开始对有趣的骑士文学进行描叙,但我们开始怀疑,读者是否果真乐意追随他去作一次这样的巡礼,我们甚至担心会落得个亦步亦趋的盲从者的名声,同佚名作者一起落得个被人讨嫌的地步,因为我们一直温顺地跟随他,偏离了主要的故事;佚名作者如此热衷于滔滔不绝的议论,或许是想要炫耀自己的学识,向众人显示,他丝毫不落后于他的时代。不过,那些见诸文字的东西我们还是保留下来,不再理会其余的东西,以免浪费我们的劳作,这样也好言归正传,何况我们要经历颇长的一段路,在那儿见不到任何一位我们的主人公,还要走更漫长的路程,才能遇上他们,而读者对他们的命运遭际自然有着更浓厚的兴趣。

    直到第二年一六二九年秋天,所有的主人公,或者出于自愿,或者受环境限制,几乎都处于我们同他们分手时一样的境况,谁都没有遭遇什么意外的事儿,谁也没有去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秋天来临了,安妮丝和露琪亚打算相聚一番,不料一桩重大的事件使她们无法实现这一计划,这自然仅仅是这一事件产生的无数微不足道的后果之一。随后又引发了种种别的重大的反响,但我们的主人公们的命运,丝毫没有因此发生明显的变化。终于,愈加猛烈、愈加强大、愈加广泛的事件爆发了,把主人公们,把这些处在社会阶梯的最底层的人物卷进去了,犹如龙吟虎啸的狂暴的旋风,鼓荡不息,把树木劈倒,连根拔起,掀掉屋瓦,刮倒钟楼,推翻大墙;所有的废料、渣木,隐藏在草丛间的枯枝,被微风吹到墙旮旯儿的败叶,都飞了起来,任由放荡的狂风卷到空中,打着圈儿。

    现在,为了让我们即将叙述的个人的遭遇,使人看得分明,我们有必要把那些社会事件,先大致地从远处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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