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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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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我们去……寨堡。”堂安保迪奥说道。

    “你们想得很周全,在那儿就像在教堂里一样安全。”

    “你们留在这儿,不觉得害怕吗?”堂安保迪奥问道。

    “神甫先生,要说安营扎寨,您知道,他们是不会上这儿来的,上帝保佑,我们这儿离他们行军的大路太远了。即使他们偶尔要光顾,上帝也会保佑我们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时间;现在先得去打听一下,他们停留过的那些倒霉的村子,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这几位客人决定留下来,稍事休息。这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诸位,”裁缝说道,“请你们务必赏光,将就着跟我们共进午餐,我竭诚欢迎。”

    佩尔佩杜娅说,他们自己带了些充饥的食品。在彼此一再谦让之后,大家同意把吃的东西凑在一起,共同用餐。

    孩子们好像见到了老朋友似的,兴高采烈地围住了安妮丝。但裁缝马上吩咐他的一个女儿(不知读者是否记得,就是那个给寡妇玛利亚送吃的东西去的女孩),从堆在墙角的栗子中,取出四枚早熟的,把壳剥掉,用火烤熟。

    “你去一趟菜园子,”裁缝又对一个男孩说道,“把桃树摇晃摇晃,让它掉下四只桃子,拿到这儿来,别自个儿吃了。”他又对另一个男孩说,“你爬到无花果树上去,摘四个熟的无花果子。你们做这些事情都是很熟练的了。”

    裁缝自己去打开酒桶的塞孔,装了一瓶葡萄酒。他的妻子用台布铺好餐桌。佩尔佩杜娅从藤筐里取出食品。餐桌安排停当;一块餐巾,一只白瓷盘子,还有佩尔佩杜娅拿出来的一副餐具,摆在请堂安保迪奥就座的主宾席上。众人一起入席,这一顿饭吃得虽然不能说特别开心,但至少在座的人当中谁也不曾料到那一天会得到这样的快乐。

    “神甫先生,局势如此的混乱,您有何高见?”裁缝说道,“我觉得在阅读摩尔人入侵法兰西的历史。”

    “我能说些什么呢?这厄运也要降临到我的头上了!”

    “不过,你们倒是选择了一个可靠的避难场所,”裁缝接着说道,“谁不是迫不得已才去那儿的呢?好在那儿你们会有人作伴儿,听说许多人已经去那儿避难,而且至今还有人去。”

    “但愿我们会受到很好的接待,”堂安保迪奥说道,“我认识那位正直的先生;曾经有过一次很荣幸的机会,我跟他待在一起,他是如此的温文尔雅!”

    “他也请红衣主教大人带话给我,”安妮丝插话说,“如果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找他就是了。”

    “真是完美无比的脱胎换骨!”堂安保迪奥继续说道,“他坚定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是这样吗?他是坚定不移的。”

    裁缝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无名氏圣洁的生活,谈他怎样从一方的祸害变成了大众的楷模和仁人君子。

    “他留在身边的那些人呢?……还有那些伺候他的人呢?……”堂安保迪奥又问道。他不止一次地听到这方面的传闻,但是他始终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大多数人被遣送下山了,”裁缝回答道,“那些留下来的人,也完全洗心革面了,真是不可思议!总而言之,那座寨堡成了世外桃源。您当然知道这些事情。”

    裁缝又跟安妮丝谈起红衣主教那次登门看望的事情。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感叹道,“了不起的大人物!很遗憾,他那次匆匆忙忙来到这儿,我没有法子向他多少表示我的敬意。如果我还能有一次机会跟他更随意地谈谈,那我将太幸运了!”

    用毕午餐,裁缝请他们观看红衣主教的画像。他把这幅画像贴在门上,表示对这位大人物的敬意,也是为了向瞧见这幅画的人说,这画不像本人,因为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很从容地亲眼见到了近在咫尺的主教大人。

    “这是他们想把他画成这个样子吗?”安妮丝说道,“这身衣服倒挺像他的;可是……”

    “这幅画不像,对吧?”裁缝继续说道,“我一直是这么说的,我们还会受骗吗,嗯?不过,没什么,这画底下有他的名字,作一个纪念吧。”

    堂安保迪奥急于要赶路,裁缝便去张罗着找一辆四轮大车,送他们到山脚下。他去了不久,回来说,大车马上就到。他转过身来,对堂安保迪奥说道:

    “神甫先生,倘若您想带几本书到山上去看看,消磨时间,我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我甘愿为您效劳,因为我也多少有点儿在阅读中寻找乐趣的癖好。不过全是用俗语写的,也许不太适合您读,但是……”

    “多谢,多谢,”堂安保迪奥回答,“如今这个年头,我们的脑袋顶多只能勉强地去想《日课经》里的内容了。”

    当他们互相表示谢意,彼此交换良好的祝愿,邀请和允诺回去时再来逗留的时候,大车停在了靠近大路的门口。他们把藤筐放进车里,然后也在车子里坐下,怀着平静下来的心情,颇为舒适地开始了后一半的旅程。

    裁缝向堂安保迪奥谈到无名氏的情况,确实是讲了真话。从我们和他暂别那一天起,他就始终不渝地为着实现他当时给自己立下的目标而努力,诸如补赎因他的缘故造成的伤害,寻求和平,扶危济困,时时刻刻依据不同的情况行善积德。

    当年,他的勇气体现于欺凌别人和维护自己,如今,他的勇气表现于不再欺凌别人,不再维护自己。他每次都是独自外出,不携带任何武器,时刻准备着接受他往日的种种强暴行径所带来的恶果;他确信,此前他向许多人欠下了许多孽债,倘若他再要用武力来维护自己,那不啻是又犯下新的罪孽;他确信,别人对他的任何伤害,都是对于上帝的亵渎,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公正的报应。而且,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没有权利去报复那伤害他的人。

    但一旦悔过自新,比起当初他依赖别人的暴力和自己的暴力来保护自己,他的安全丝毫不曾受到影响。他旧时的贪酷凶残给人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今日的温顺谦恭则给人带来深深的印象,前者自然会激起许多人复仇的愿望,后者又会使这种复仇变得容易起来。然而,实际的情形却是相反,这两者却帮助他赢得了众人的赞赏,帮助他保持着众人对他的赞赏,而这正成了他保护自己的主要手段。他就是那样一种人,谁都没有能力来侮辱他,但他侮辱了自己。往日他对别人的傲慢和别人对他的恐惧,曾引发了众人对他切齿痛心的仇恨,而今面对他甘愿自新的谦卑,这些怨恨也就渐次冰释了。那些遭受过他凌辱的人,轻而易举地、而且不冒任何风险地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满足,这是一种哪怕从最成功的报复中也无法获得的满足,一种目睹一个人痛切地改悔自己的罪过,并且对自己怀有与他们同样的愤慨的满足。许多人对他的怨恨,因为时间久深的积蓄,因为痛感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无法比他更强大,都无力对他的某些重大的罪过实行报复,从而变得愈益强烈,刻骨铭心;随后,他们看见他单身一人,不携带任何武器,而且显露出不作任何抵抗的神情,于是不由得萌生出一种热烈的情感,向他表示敬意。在这种自觉的自我贬损的行为中,他的举止和仪态也不知不觉地显得更加高尚、更加优雅,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蕴含了比从前更加坦诚的蔑视危险的气度。

    那些针对他的仇恨情绪,即使是非常激烈的和粗暴的,面对公众向这位改邪归正、乐于行善的人的赞誉,也不能不受到束缚和制约。人们对他的赞誉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致他常常陷入困境,要去躲避别人对他的称颂;他只好尽力克制,不让自己内心的自责过分地在面容和举止上流露出来,不让自己过分地谦卑,以免被人过分地褒奖。他在教堂时总是选择一个最后一排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敢去占据这个座位,因为那将被视为窃取一个荣誉位置的行径。另外,如果有人去侮辱他,或者极不尊敬地对待他,那不只会被认为是粗暴无礼和心地卑劣,更会被当作一种亵渎的行为;而那些能够借助别人的这种感情来约束自己的人,也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这一感情。

    这些原因和别的一些原因使得无名氏免遭官方的惩处,同时也就保证了他的安全,虽然他对自己的安全并不在意。他的地位和家族,对于他始终意味着某种保护伞,如今又愈发具有意义,因为在他的显赫的、狼藉的声名之外,又增加了他悔改自新的荣誉和对他堪称楷模的行为的颂扬。官府和权贵为此跟百姓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如果去冒犯一个深受公众推崇的人物,那将是不可思议的。此外,政府深深陷于对活跃的、滋长不已的动乱所作的斗争之中,而且是永恒的、又常常是失败的斗争;政府现在摆脱了那最难以制服、最让人头疼的动乱,当然会满心欢喜;何况,那个人的悔过自新引发的救赎行为,更是政府不曾遇见过的,求之不得的。惩罚一位圣人,显然不是一个有效的手段,足以勾销无力处置罪犯的耻辱;如果开了这种惩罚的先例,它所能产生的唯一的效果,就是阻止像他这样一类的人成为不再危害社会的人。或许,菲德里戈红衣主教在无名氏的改悔中所起的作用,他的大名跟改悔者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事实,无疑赋予了无名氏一面神圣的盾牌。当时教权与世俗政权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它们常常互相争斗得不可开交,但却没有吃掉对方的雄心,相反,双方总是交替使用敌对与赞扬、抗争与尊重的两手,它们有时甚至联手去做一件事情,但从来不曾缔结和平,因此,在这样的情势和观念的影响下,就在一定程度上形成这样的局面:教会的宽容,虽然不能使世俗政权豁免无名氏的罪过,但也导致人们逐渐忘却这件事,何况前者的努力所产生的效果,正是双方一致期盼的。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被打倒在地,众人就会不分地位的贵贱,争先恐后地跑上前去,践踏他一番;而如果他是心甘情愿地俯伏在地上,那众人反倒会宽恕他、尊敬他。

    确实,也有许多人对无名氏此次轰动一时的悔改并不觉得高兴;不少人原是他雇用来干犯罪勾当的,有些人是他在犯罪的营生上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就这样突然失去了习惯于信赖的重要靠山,或许他们正忙乎着一项早已策划的阴谋,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即可付诸行动,如今却竟然化作了泡影。在那些正和他在一起的追随者当中,我们也可看到他亲自宣布的弃旧图新的决定引发了各种不同的反应:惊奇、痛苦、沮丧、愤怒;什么情绪都有点儿,唯独没有鄙视和仇恨。那些被派遣到各处的强人和地位颇高的同伙,在听到这一惊人的消息后,也滋生出同样的情绪。不过,从里帕蒙蒂援引的材料不难发现,仇恨都集中到了菲德里戈红衣主教身上。许多人把他看作干预他们的事情,坏了他们的好事的罪魁祸首。无名氏希冀拯救自己的灵魂,谁也没有理由对此发出抱怨声。

    渐渐地,留在寨堡的大部分强徒,无法适应新的纪律,也看不到改变这种局面的希望,就纷纷各奔前程去了。有人去投靠新的主子,或许这新主子就是他抛弃的主人的老朋友;有人去加入西班牙人或者曼托瓦人的所谓第三军团,或者往别的交战国家去从军;也有人沦落街头,独自去干剪径的勾当;还有人愿意自由自在地去敲诈勒索。那些他下令派遣到各地的人也作了类似的选择。而那些能够适应或者甘愿接受新的生活方式的人,大部分来自本地,他们或者回家种地,或者重新操起他们年轻的时候学会、后来荒疏了的手艺;那些外乡人当了仆役,留在了寨堡里。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都跟他们的主人一样,都重新获得上帝的恩泽,都跟他一样过着宁静的生活,既不欺凌他人,也不受他人欺凌,他们抛弃了武器,但获得了尊重。

    当日耳曼军队挥师南下的时候,一些被侵占或者受威胁的地方的难民,纷纷逃到寨堡,请求给予他们庇护。无名氏深感欣慰,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人们都把它当作一个庞大的魔窟,不敢走近一步,现在那些弱者已把寨堡视为避难的福地,慕名而来。他不只以满腔的热诚,更以感激的心情,接待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他还传下话去,他的宅第向所有想来避难的人敞开大门。他马上下了决心,不只是他的宅第,而且整个山谷都应当处于戒备的态势,如果日耳曼军队或者威尼斯轻骑兵胆敢上这儿来作威作福。他把仍然留在身边的人数虽少但骁勇无比的仆役们(正像托尔蒂的诗作那样,少而精)召集起来,向他们发表了一番演说,说这是上帝赐予他们和他的大好机会,去致力于救援那些他们曾经如此压迫和侮辱过的亲人们。他以非常随和的、坚信别人将会顺从的语气下达命令,大致宣布他要他们去做的事情,特别是指示他们应当怎样检点自己的行为,务必使那些上山来寻求庇护的人,全把他们当作朋友和保护者。

    然后,他又下令从顶楼把储藏在那儿很长时间的火枪、刀剑和长矛搬下来,把它们一一分配给逃难来的人。他还传话给山谷里的农民和租户,若有谁个愿意,欢迎他们随身带武器到寨堡里来;谁个没有武器,他就把武器发放给他们。他还挑选了几个外来人当头头,让另外的一些人听他的指挥。他在山谷的入口和各处要害,在通向寨堡的山坡上和寨堡的门口,都安排了岗哨,规定了换岗的时间和方式,这就好像在军营里,或者好像在他干着罪恶的营生的年月里习惯做的那样。

    在顶楼的一个角落里,安置着只有他使用过的各种武器,他的远近闻名的卡宾枪、毛瑟枪、佩剑、宝剑、手枪、大刀、匕首散放在地上,或者倚靠在墙上。仆人中没有一个人敢去触动它们;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去请示主人,该把什么样的武器给他拿去。“一件也不要。”他这么回答,或许是因为发了誓愿,或许是出于一种愿望;作为这样一支特殊的守卫部队的首领,他也始终没有佩带过武器。

    同时,他又动员其他效劳或者听命于他的男人和妇女,在寨堡里为尽可能多的人安排安身之处,在已经改作宿舍的房间和过厅里支起床铺,预备被子和褥子。他还下令采购足够的食品,供应那些由上帝派遣到他这儿来的客人,而这些客人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而他自己却在寨堡内外、山上山下和山谷四处奔波,没有片刻的安宁。他忙碌于设立、加强和巡视岗哨,探访守卫者,也让守卫者看见他,用自己的言语、眼神和表率,把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他在家里,在大街上,随时接见那些刚刚来的客人。所有的人,无论是曾经见到过他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欣喜若狂地望着他,在这瞬间,他们忘掉了那些驱使他们上山来的痛苦和恐惧。当他离开了众人继续走自己的路时,他们仍然转过身来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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