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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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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佐刚刚跨出传染病院的大门,朝右边拐了个弯儿,想去寻找当天上午他沿城墙边走过的那条小路,雹子似的雨点开始落下,稀疏而来势凶猛地打在干燥发白的地面上,激溅起一片云烟似的尘雾,过了片刻工夫,他还没来得及走上那条小路,雨点变得密集起来,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伦佐没有觉得丝毫的焦急不安,相反,清爽宜人的空气,噼噼啪啪的雨声,微微颤动、悬着晶莹的水珠、翠绿多姿的小草和树叶,使他觉得心舒气畅,精神非常清澈。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从这场大自然的剧变中,他更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自己命运的跌宕起伏。

    不过,如果伦佐能够预见到几天以后发生的情况,他现在欣喜的心情恐怕会更加升华和完整,因为这场暴雨冲走了瘟疫,传染病院虽然没能让所有的病人都健康地返回亲人身边,但至少没有再接受新的病人;过了一个星期,住户和商店都重新打开了大门;几乎不再有人提到那四十天的检疫隔离;在某些地方还可见到瘟疫的残余,一场如此严重的灾祸遗留一点后果总是难以避免的。

    伦佐兴高采烈地往前走,他丝毫不曾去想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怎样找一个过夜的地方,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赶路,期盼尽快地返回家乡,找人尽情交谈一番,畅叙自己的遭际,尤其期盼尽快地赶到帕斯图罗去,寻找安妮丝。一路上,那一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翻江倒海似的在他脑子里涌现,种种伤心触目的凄惨、恐怖、惊险的景象一一浮现出来,但时时又冒出一种亢奋:我找到她啦,她大病痊愈啦,她是我的妻子啦!于是,他激动得一溜小跑好一阵子,活像一只长卷毛狗从水里跳上岸来,高兴地向四周抛洒水珠。有时候他搓搓双手,来表露自己欢悦的心情,然后怀着更加高涨的热情继续往前走。他打量着前面的路,又不禁回忆起昨天和今天早上从这条路上走来时的想法,他现在最乐意回味的,正是当时他最害怕去想的事情:对露琪亚命运的疑虑,寻找她的重重困难,怎样在无数奄奄一息的病人和死者中间找到露琪亚,而且是健康的露琪亚!而现在,他终于下了结论:“我找到她啦,她还活着!”他的思绪接着又返回那一天遭遇的最可怕的情景:他手握门环那一瞬间的犹豫,她在里面吗?那不怀好意的回答;他还来不及揣度,那批恶人发狂似的向他扑过来;那座病人满坑满谷的传染病院,要找到她谈何容易!但终究找到了她!他又回忆起康复病人列队出院,队伍完全走过去了,他仍然没有看见露琪亚时的心情,那是怎样凄楚的时刻,找不到露琪亚使他感到椎心泣血般的痛楚!而现在这一切哀伤已随风而逝。还有那个妇女病区!他站在那间棚屋后面,出乎意料地听到那个声音,露琪亚的声音!他终于见到了露琪亚,见到了摆脱病魔,在屋里走动的露琪亚!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那誓言的结难以解开,而且比从前打得更紧。这个结也总算解开了。他对堂罗德里戈的深仇大恨,不断加剧他的种种苦难并破坏他的种种慰藉的激愤,也化为乌有了。如果不是惦念着情况不明的安妮丝,如果不是对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的健康怀有不祥的预感,如果不是仍然置身于瘟疫猖獗的地区,我真不晓得怎样想象他此刻快活的心情才好。

    将近天黑的时候,他来到了塞斯托镇。大雨看来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精力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凭他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模样,要找个歇脚的地方恐怕很难,所以他干脆不去想它。唯一困扰他的是肚子饿得难受,方济各会修士给他喝的一点菜汤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看这儿可有面包店,发现了一家。店主用火钳夹了两只面包给他,用盛了醋和水的小碗接过钱。他把一只面包放进兜里,马上吃起了另一只,继续赶路。

    他走到蒙扎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虽然一片昏黑,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座通向正道的城门,这当然值得高兴,但诸位不难想象这条道路糟糕的情况,而且越往前走越严重。道路凹陷下去,很像是河床,两边形成河岸似的陡坡,当时如果还称不上一条河,那也是一条名实相副的沟渠,不时踩上积水的深坑,拔脚都很吃力,更不用说鞋子了。不过,伦佐一心埋头走路,既不心急浮躁,不怨天尤人,也毫无懊悔的意思;他心中暗暗思忖,只要上帝愿意,雨总是会停的,天也总会亮的,他每走一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总是向目的地迈进了一步,而走过的路,也就留在身后了。

    我想说的是,他只是在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才会生出那些念头。此刻,他很留神糟糕的路面,但脑海里浮现的主要是那些凄惨岁月里的往事: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灾祸,不止一次地陷入绝境,灰心丧气;如今眼前却展现出一个跟经历的遭遇迥然相异的未来:露琪亚回归,新婚燕尔,成家立业,追忆往昔,厮守终身。

    我说不清楚,每一回走到两条岔路口,他是怎样依靠微弱的光线和不多的经验,或者全凭随意的猜测来认路的。他常常喜欢详细叙说自己的经历(各种迹象表明,我们的佚名作者曾许多次听到过他的叙述),谈到那个夜晚,他总是说,一切都犹如在睡梦中度过似的。不管怎么说,当东方显露出青色的曙光时,他到了阿达河畔。

    雨一直没有停过,只是后来倾盆大雨变成了迷蒙细雨,稀疏的雨丝轻轻地洒落下来。飘游的白云从高空撒下一张无边无际的、轻纱般的薄幕,晨晖的亮光让伦佐看到了周围的一切。那儿就是他的家乡。面对眼前的景象,他缭乱的思绪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写。我只能告诉诸位,目睹那附近逶迤的山峦,那整个莱科镇,他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他打量一下自己,说真的,他感觉到,并且想象得出来,自己的样子一定是怪怪的,衣服全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从头到腰流淌着雨水,从腰到脚沾满了泥浆,即使是没有泥浆的地方也溅了许多泥点。如果用镜子照照全身,帽檐瘪瘪地耷拉下来,头发乱糟糟地沾在脸上,一定会叫自己大吃一惊。他自然是很疲惫的,但他却一点儿疲惫的感觉都没有。黎明时分的清爽,昨夜的凉意,以及湿透的全身,反倒使他精神昂奋,生出快快赶路的强烈愿望。

    伦佐来到了佩斯卡特,顺着阿达河的最后一段岸边往前走,不无忧伤地眺望着佩斯卡雷尼科镇,走过小桥,穿过小路和田野,到了上一次寄宿的朋友家。朋友已经起床,正站在门口察看天气,抬头瞧见伦佐那一副落汤鸡似的模样,浑身泥浆,邋里邋遢,但又那样兴高采烈,从容自在,他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不堪而又如此怡然自得的人。

    “你好!”朋友说道,“回来啦?怎么选这样糟糕的天气出门,事情进展如何?”

    “她在那儿,”伦佐答道,“她在那儿,在那儿。”

    “身体怎么样?”

    “得过瘟疫,已经好了,是件喜事。我今生今世都要感谢上帝和圣母。不过,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待会儿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瞧你这副龌龊的样子!”

    “我不是挺美的吗,嗯?”

    “说实在的,你真可以用上身淌的雨水来冲洗下身的泥浆。不过,稍待一下,我给你把火烧旺。”

    “那当然好啦。你知道我在哪儿遇上这场雨的吗?就在传染病院的门口。这没什么!老天爷下它的雨,我走我的路。”

    朋友出去,一会儿抱了两捆劈柴回来,一捆放在地上,一捆投进炉子,用昨天夜里灶膛余下的炭火,很快生起了温暖的炉火。伦佐脱下帽子,甩了两三下,扔在地上;又吃力地脱下坎肩。他从裤兜里掏出猎刀,放在板凳上,皮鞘里灌满了雨水,说道:

    “这家伙差一点儿派上了用场!可那是雨水!不是血!感谢上帝……我当时快要……我待会儿讲给你听。”他搓了搓双手,接着说,“请你帮我个忙,去楼上把我存在那儿的包裹拿来,身上这些衣服烘干以前我得……”

    朋友拿来了包裹,对他说:

    “我想你一定挺饿的了,你一路上恐怕不缺喝的,可吃的东西……”

    “昨天傍晚我买了两只面包,但坦白地说,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但好像什么也没吃似的。”

    “让我来吧,”朋友说道,他在一只锅里加上水,把它挂在火上,“我去挤点牛奶,待我回来水就开了,煮一锅香喷喷的玉米糊。你现在换换衣服吧。”

    伦佐颇为费劲地把沾在身上的其余的衣服脱下,擦干身子,从头到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朋友回来了,走到锅旁边,伦佐也坐下等待。

    “我现在开始觉得累了,”伦佐说道,“马不停蹄地走了那么多路!但这也不一回事。恐怕整整一天的时间都讲不完我要给你讲的事情。米兰真惨透了!那些事情必须要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一番才行!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透顶。我是想说,淋一场雨,换一身衣服没什么坏处。米兰的老爷们可是想要我的命!待会儿再讲给你听。唉,要是你见到了那传染病院!凄惨得不得了。好吧,我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吧……露琪亚眼下在传染病院,很快就要来这儿,做我的妻子,你当我们的证婚人。管它什么瘟疫不瘟疫的,我想现在我们至少该快活几小时。”

    果然,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伦佐把自己的遭遇絮絮叨叨地讲给朋友听。霏霏细雨一直下个不停,他的朋友也整天待在家里,一会儿坐在伦佐身边,一会儿拾掇各式各样的酒桶,为采摘葡萄和酿酒做准备。伦佐不时帮朋友干点活儿,他这种人闲着比干活还要累。当然,他也忍不住抽空跑到安妮丝家,在窗户外面停立片刻,用手轻轻抚摸窗子。他来往都没有让任何人瞧见,回来以后立刻上床睡觉。第二天,拂晓之前他就起来了。天空虽然还不晴朗,但雨不再下了,他急切地上路,朝帕斯图罗进发。

    伦佐早早地就赶到了帕斯图罗,因为他的焦急心情一点儿不亚于诸位读者。他逢人便打听安妮丝,知道她现在身体挺好,有人还向他指点安妮丝居住的那间偏僻的小屋。他直奔那儿,在街上就不停地呼唤她。安妮丝听到这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口,探出头来张望,一见到伦佐竟张口结舌,喃喃地说了不知道什么话。伦佐赶忙告诉她:

    “露琪亚得过瘟疫,现在已经好了,前天我见到了她。她向你问好。她很快就回来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告诉您。”

    看到伦佐的出现,安妮丝惊奇不已,听到露琪亚平安的消息,又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切地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她一会儿发出惊呼,一会儿忙着提问,没完没了,甚至把很久以来一直严格保持的戒备都忘掉了,说道:“我来替你开门。”

    “且慢,您得过瘟疫?”伦佐说道,“我想您没有得过。”

    “没有,你呢?”

    “我得过了,所以您要小心在意。我打米兰过来,您知道我浑身都受到了污染。不错,我从头到脚穿的衣服全换过了,但那污秽有时候就像妖术似的缠着你。直到今天,上帝都保佑您平安无事,我想在瘟疫结束以前您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您是我们的母亲,为了弥补我们至少是我吃足的苦头,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团聚在一起,安享许多快活的时光。”

    “不过……”安妮丝说道。

    “哎!”伦佐打断她的话,“现在不必说‘不过’了。我明白您想说的意思,您且听我说,‘不过’这两个字已经毫无意义。我们在露天找个什么地方谈谈,这样既方便也没有危险,你会知道所有的情况。”

    安妮丝向他指了指屋子后面的菜园,说道:

    “你上菜园去,那儿有两条面对面放着的板凳,好像特地为我们准备的。我马上就来。”

    伦佐来到菜园,在一条板凳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安妮丝也来了,在另外一条板凳上坐下。如果读者诸君已经了解此前发生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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